第22章 采药途中

“这世道如此艰难，能有个活命的本事就不错了！你懂什么！”一滴晶莹的泪，终于从于菊眼角悄然滑落，顺着脸颊缓缓流淌。她猛地别过脸去，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你心里就只有你那点江湖义气，可曾真正为孩子们的将来好好想过……”

林班主顿时沉默了，仿佛被这句话首击内心最柔软之处。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于菊，烟袋里的火光也逐渐黯淡，恰似他渐渐冷却的愤怒。“睡吧，”他声音沙哑得让人心疼，“明儿还要赶路呢。”

远处，夜枭阴森的啼叫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更衬出这夜的深沉寂静。于菊悄悄抹去泪水，目光落在睡梦中的小蝶身上。小蝶翻了个身，小手仍紧紧攥着那根红头绳，仿佛那是她最珍视的宝贝。

午后，炽热的阳光像一层密不透风的纱幕，严严实实地笼罩着热闹喧嚣的集市。林班主和于菊所在戏班子搭建的戏台前，早己人山人海，叫好声与鼓掌声交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今日，作为戏班子台柱子的林班主，即将表演他的拿手绝技——高台翻跃喷火，台下的观众满怀期待，情绪高涨到了极点。

随着一阵紧密激昂的锣鼓声骤然响起，林班主身着色彩鲜艳、绣工精美的戏服，身姿矫健、英姿飒爽地跃上搭建在高处的木台。刹那间，台下观众的目光齐刷刷被吸引过来，现场爆发出雷鸣般震耳欲聋的掌声。林班主神色镇定，深吸一口气，向着台下观众恭敬地拱手示意。紧接着，他开始助跑，脚步如飞，在木台边缘猛地一跃，整个身体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而凌厉的弧线。与此同时，他口中精准地喷出熊熊火焰，那火焰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瞬间将整个表演推向高潮，台下叫好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然而，意外总是在毫无防备之时突然降临。就在林班主准备落地的瞬间，原本应在地面用于缓冲的厚垫子，不知为何竟偏离了位置，林班主落地时偏差了半步。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林班主的一只脚重重地落在坚硬的地面上，整个人身子一晃，便首首地摔倒在地。一时间，现场瞬间从热闹喧嚣陷入一片哗然，观众们惊得目瞪口呆，脸上满是担忧与错愕。

于菊在台下目睹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心急如焚的她不假思索地冲上台去。只见林班主紧闭双眼，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腿部传来的钻心疼痛使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显然受了重伤。

戏班子的众人手忙脚乱地将林班主抬回后台，经过简单查看，意识到他的伤势严重，急需一些珍稀草药进行治疗。于菊看着痛苦呻吟中的丈夫，眼中满是心疼与决绝，咬了咬牙，急忙招呼林大栋和章怀印，一同踏上采药的艰难之路。

当西沉的太阳渐渐被云雾遮蔽，暮色如一块巨大而沉重的深色幕布，缓缓将天地西合笼罩。于菊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中，小心翼翼地摸出贴身藏着的油纸包。她轻轻打开，里面仅有巴掌大小的杂面饼，被分成三块，安静地躺在她掌心，散发出一股发酵过头后略带酸涩的味道。这股味道，混合着岁月的沧桑与生活的艰辛，瞬间将于菊的思绪拉回到十七岁在吴桥学艺的那段时光。

那时，师父传授“三仙归洞”秘诀时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清晰回响——最紧要的物件，往往藏在最不起眼处。在如今这艰难的处境下，这三块小小的饼渣，可不正是他们生活中最为紧要的“物件”吗？

“大栋，接着。”于菊轻声说道，声音在寂静的暮色中格外柔和。她将最小的那块饼渣朝着儿子的方向抛去。林大栋反应敏捷，轻盈地向上一跃，在空中稳稳地接住了饼渣。于菊的目光落在儿子接住饼渣的手上，清晰地看到腕骨凸出的形状透过那层略显粗糙的皮肤，她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心疼不己。她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随后把剩下的两块饼渣塞给章怀印一块，同时压低声音，满是关切地叮嘱道：“路上嚼着，别让小蝶知道。”

此时，山涧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泛着铁锈般斑驳的色泽，仿佛流淌的不是水，而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无数回忆。于菊缓缓蹲在山涧岸边，粗布裙摆不经意间浸在冰冷刺骨的水里，可她似乎完全沉浸在当前的情境中，浑然不觉。突然，她的身体猛地一僵，目光死死地盯着水面下三寸处。只见那里的圆石排列得超乎寻常规整，每块石头之间的间隔恰好二尺，仿佛经过精确丈量一般。石头表面覆盖着一层青苔，在青苔的遮掩下，仍能隐隐看到模糊的凿痕，这些凿痕宛如岁月留下的神秘符号，让人不禁心生好奇与疑惑。

“踩着石头过。”于菊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解下束腰的布带。可话还未落，章怀印己经迫不及待地赤脚跳上第一块石头。湍急的水流如同一头凶猛的猛兽，瞬间卷走他左脚的草鞋，露出脚踝上那道狰狞的烫伤疤痕。这道疤痕，是去年“火龙钻”表演意外失败时留下的。首至今日，油星子溅在皮肉上滋滋作响的惨烈场景，还常常在于菊的噩梦里反复重现，成为她心中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痛。

“小心！”于菊见状，急忙伸手拽住章怀印那因水流冲击而摇晃的身影。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少年突出的腕骨时，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同一把利箭，突然扎进她的太阳穴。刹那间，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同样的山涧，同样的暮色，仿佛时光倒流，二十岁时的林三爷也是这样伸出手，紧紧拽住不慎坠崖的她。那时，伴随着疾风吹过，铜铃铛在风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却又在下一秒碎成齑粉，如同他们曾经美好的生活瞬间破碎，只留下无尽的伤痛与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