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殊张了张嘴，愣是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等着，我这回不是来哭的。”虞青禾从背后把包袱一甩，哐当一声掉下一坛子，“你欠我一顿饭，今晚开始还。”
“还有你那个破铜牌，谁允许你带着的？我要不是看见那块玩意儿，你都的在这儿烂到骨头风化都没人给你收尸！”
赵殊嘴角抖了抖，低声说了句：“……我当时真是以为自己活不过来了。”
“你闭嘴。”虞青禾己经开始铺布，“先把你那条腿伸出来，我看看怎么回事。”
“这地儿不干净，容易招病。”
“我一路上被跳蚤咬的后背都快发霉了，我怕你那点破细菌？”
“你现在能走吗？”
“走？走去哪？”赵殊苦笑，“我这腿骨裂，几个月走不了路，伤是逃跑时候摔的，缝了三针，后来发炎了没处理好。现在走几步路都疼的要死。”
“你运气真好。”虞青禾翻包，“刚好我带了止血散，干粮，清创棉，还有灵泉水，泡了酒精的。”
赵殊呆了：“……你现在是军医了？”
“不是，我是你债主。”她拧开酒坛，“接下来的三个月，你要是不把腿养好，后半辈子就给我在山洞里抱孩子。”
赵殊嘴角抽搐的更严重了。
虞青禾一边给他腿上洒灵泉，一边咕哝：“你还别不信，现在你那破腿值钱，我花半个月路程，一天两顿糠饼换你这条命回来，合着你还想赖账？”
“我哪敢。”赵殊咬牙，手死死攥着那块铜牌。
他手指发抖。
是真的抖。
虞青禾不是没看出来。
他这两年不是在“疗养”，是活活啃命撑下来的。
“你怎么被送到这儿的？”她问的很轻。
赵殊低头：“我那天回头去截骑兵，自己跟主力部队走岔了，后来部队被冲散，逃了几个，我是被伤兵营救了，后来伤没好彻底，被当逃兵抓了，送来这里当苦工。”
“为什么不想法子逃？”
“我那会儿以为你死了。”
虞青禾一下没反应过来：“哈？”
“他们跟我说清水村没水，没粮，饿死一半，我听说你带着三个孩子，我……我就以为你也没撑过去。”赵殊声音很轻，“我那时候想着，活着出去又怎么样，家都没了。”
虞青禾听的咬牙切齿：“你真信？你见尸了？你见我坟头草三米高了？”
赵殊低着头，不敢说话。
“我早晚的抽死你。”虞青禾狠狠拧了他一下，“你要是再说你以为我死了，我就真把你腿掰断。”
赵殊咧了咧嘴，忽然问：“……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虞青禾翻白眼：“你还真想听？”
“想。”
“那你就听着——”
她从那张破残县志讲起，说到了后山水井、灵泉空间、观音土粥、火灾、瘟疫、盐换粮、商队、逃难、黑风寨、娘子护村队，一五一十地讲了个遍。
赵殊听的都傻了，嘴微张着，脸上像是被雷劈了。
最后她拍了拍手：“你看我不容易吧？”
赵殊艰难点头。
“那你现在是不是该表个态？”
“什么态？”
“以后听我话。”
“……听。”
“我说往西你不能往东。”
“行。”
“以后你要是敢再不打招呼失联一年半，我就真打断你腿。”
赵殊嘴角抽了抽。
他盯着她那张瘦了、黑了、眼睛里全是火的脸，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青禾。”
“干嘛？”
“你真的，比以前……更好看了。”
虞青禾一巴掌扇过去：“你他娘的有病！”
可这巴掌没真用力，只是轻轻糊在了他脑门上。
赵殊闭着眼，嘴角翘了半分。
“我还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你了。”
虞青禾背过身，咬着牙不让自己鼻子发酸。
“你等着，等你腿能走了，我们就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他念的很轻，却很重。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矿场那边就响起了铁锹敲铁盆的声音，混着几声鞭子抽在地上的“啪啪”脆响。
赵殊被这声音惊醒，下意识想起身。
刚一动，腿就抽筋了，“嘶”了一声，差点喊出来。
“别动。”虞青禾坐在门边，手里拿着半截冷了的馍馍，嘴上叼着柴火棍子磨牙，“你再动，骨头又歪了。”
赵殊靠回墙角：“我以为你走了。”
“你想的美。”
虞青禾撕下一块馍塞他嘴边：“吃吧，今天中午的换地方，不能老窝在这儿，迟早会被发现。”
“你这胆子真不是一般大。”赵殊咀嚼着，含糊地说。
“我要胆子小，早就被你们那帮狗官吓死了。”虞青禾往外探了探，确定没脚步声，又坐回来，“我这两年天天被人骂灾星、寡妇命、鬼打墙，照样活的比谁都精神。”
“……那你后头那口井，是你自己挖出来的？”
“怎么的？你还不信？”
“不是，我是觉的你挺猛的。”
“我猛？我那是被你们这帮男人逼出来的。”虞青禾往地上一坐，干脆靠着他，“你们一个个打一仗就失联，剩下的活全是我来扛。我不猛点，全家都得饿死。”
赵殊低声笑了笑：“辛苦你了。”
“别说废话，我这趟来找你，不是来听你说谢谢的。”
“那你是……”
“我是来把你拎回去干活的。”
赵殊没说话，半晌后才问：“青禾，你真的不恨我吗？”
虞青禾翻了个白眼：“你这人怎么这么爱问废话？我来西北找你几百里地，还扛着你送的那破铜牌，每天跑死一头牛的路，就为了回来给你立个灵位啊？”
“我……我当时是真的以为你没了。”
“我信你个鬼。”
“可你真没骂我。”
虞青禾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骂你干嘛？你都快死成这样了，我要是现在骂你，不就成欺负病人了？”
“……”
“等你腿好了，我再骂。”
赵殊看她好一会儿，忽然低声道：“青禾，我回去会干活，会种地，会挑水……我以前不懂，以后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你想好啦？”
“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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