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烧鸡香气似乎还顽固地残留在出租屋的空气中,混合着老张身上尚未散尽的满足感。188块的“巨款”安稳地躺在工具包最隐秘的内袋里,像一颗定心丸,也像一针强效兴奋剂。老张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看什么都觉得顺眼。连“聚宝斋”清晨那混合着尘土和旧木头的气味,闻起来都格外清新。
巨大的成功带来的不仅仅是喜悦,还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急于再次证明自己的冲动。他的“感觉”如此神奇,第一次出手就旗开得胜,这让他对“破烂王”孙老头摊位上那些蒙尘的“宝贝”产生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和…贪婪。昨天那个印章残件“感觉”那么强,也只卖了188,要是能淘到一个“感觉”更强、更完整的东西呢?那不得上千?
这种念头像野草一样在心里疯长。午休时间一到,老张连管理处提供的免费清汤寡水都不想喝了,揣着工具包(里面除了工具,还有他特意取出的两张五十元“本金”),脚步轻快地首奔市场最边缘孙老头的摊位。他感觉自己像个即将出征的将军,而战场就是那堆破铜烂铁。
孙老头依旧埋首在一本破旧发黄的书里,对老张的到来毫无反应,仿佛他和他那堆“破烂”本就是市场背景的一部分。
老张蹲下,这次目标明确。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心虚地试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巡视领地”的笃定,目光如电(自认为)地扫过摊位上的物件。他的手看似随意地翻拣着,指尖却像灵敏的探针,仔细感受着每一件金属物品传递来的“异样感”。
很快,他的注意力被一个物件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铜香炉。三足,圆腹,造型古朴,炉身覆盖着一层不均匀的、斑驳的深绿色铜锈,有些地方还泛着蓝黑色的光泽,看起来“古意盎然”。炉口边缘和炉足底部,锈色尤其厚重深沉。老张的心跳加速了。他伸出手,指尖刚一触碰到冰凉的炉身——
嗡!
一股远比昨天那青铜印章残件更强烈、更清晰、更“澎湃”的“异样感”瞬间顺着指尖传来!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激起的涟漪猛烈地冲击着他的感知!这“感觉”之强,让老张的手指都微微发麻!他甚至能“感觉”到这香炉内部似乎蕴含着某种…厚重的“气”?比印章残件强了不止一筹!
“宝贝!绝对是宝贝!”老张心中狂呼,血液都沸腾了。这“宝光”如此之盛,品相看着也比昨天的残件完整多了!这要是出手…得值多少钱?五百?八百?甚至上千?!他仿佛看到了一沓厚厚的钞票在向自己招手。
他强压住激动,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拿起香炉掂了掂:“孙大爷,这个…香炉?咋卖?”他故意用了不确定的语气,仿佛只是随便问问。
孙老头从书页上抬起浑浊的眼睛,扫了一眼老张手里的香炉,又看了看老张,慢吞吞地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八十。”
八十?!老张心里一喜。昨天那个印章残件还开价五十呢!这个“感觉”强了这么多,才八十?肯定是孙老头不识货!他立刻开始表演,皱着眉,指着香炉上的锈:“八十?孙大爷,您看这锈厚的…都看不出铜色了,底下也不知道有没有裂…五十行不?我拿回去插插香。”他努力模仿着昨天讨价还价的样子。
孙老头浑浊的眼睛似乎没什么焦点,他看了看香炉,又看了看老张,嘴唇嗫嚅了一下,最终只含糊地吐出几个字:“…七十…最低了…”
“成!七十就七十!”老张生怕夜长梦多,立刻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钱——一张五十,两张十块,飞快地塞到孙老头手里,仿佛怕他反悔。孙老头捏着钱,看都没仔细看,就随手塞进了他那件油腻腻的棉袄内袋里,继续低头看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老张如获至宝般把铜香炉抱在怀里(他甚至没舍得用报纸包),感觉像是抱着一个金疙瘩。他脚步生风,几乎是跑着穿过了大半个市场,首奔后巷赵西的摊位。他要给赵西一个“惊喜”!让他看看自己这次捡了多大的漏!
“赵老板!赵老板!”老张气喘吁吁地停在赵西摊前,脸上因为兴奋和奔跑泛着红光,额头冒着汗。他献宝似的把那个绿锈斑驳的铜香炉递过去,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得意和期待:“看看这个!刚收的!您给掌掌眼!”
赵西正叼着烟跟旁边一个卖假玉的摊主闲聊,闻言转过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老张手里的东西。当看清那是个铜香炉时,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他慢悠悠地掐灭了烟头,接了过来。这一次,他没有掂量,也没有拿小刀刮蹭。他只是用两根手指捏着炉足,随意地提溜起来,对着巷子口透进来的光线,眯着眼看了看炉身的锈色和炉底的款识(那里模模糊糊刻着几个篆字)。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老张心凉了半截的动作——他用中指关节,在炉腹上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脆、短促、带着点金属空鸣的声音响起,在略显安静的后巷里格外清晰。
“嗤——”赵西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他脸上的嘲讽和戏谑再也不加掩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老张,声音拔高,故意让旁边几个摊贩都能听见:
“哎哟!老张!你逗我玩儿呢?还是昨儿个烧鸡吃多了蒙了心?”他把香炉往老张面前一递,手指用力点了点炉底的款,“瞅瞅!这底款,软趴趴的,跟蚯蚓爬似的,仿的还是‘大明宣德年制’?刀工烂得没眼看!”他又屈指用力敲了敲炉壁,发出“梆梆”的脆响,“听听这声儿!脆得跟新脸盆似的!正经老铜器是这动静?那是‘嗡’的一声,沉!”
他手指一抹炉身上一块凸起的绿锈,那锈色竟被抹掉一小块,露出下面略显刺眼的黄铜底色!“再看看这锈!浮!假!跟糊上去的绿油漆似的,一蹭就掉!典型的‘星期炉’!知道啥叫‘星期炉’不?就是地摊上那些小作坊,用化学药水泡泡,埋土里沤个把礼拜,拿出来糊弄傻子的玩意儿!成本顶天二三十!”
赵西的声音又响又亮,带着毫不留情的奚落。旁边卖假玉的摊贩和另一个收旧货的都凑了过来,看清那香炉后,也都忍不住哄笑起来。
“哈哈哈,老张,你这眼神儿…昨儿捡个残件是运气,今儿就栽跟头啦?”
“星期炉!老张,这玩意儿扔废品站,人家最多给你按废铜价,十块钱顶天了!”
“啧啧,七十块?老张你可真舍得!够买多少斤肉了!”
哄笑声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老张的脸上、身上。他只觉得“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脸颊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想辩解,想说自己有“感觉”,这东西“宝光”很强…但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羞耻感和被骗的愤怒像两把钝刀,狠狠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一把从赵西手里夺回那个此刻显得无比丑陋、无比刺眼的假香炉,像捧着一个烧红的烙铁。他甚至不敢再看赵西和其他摊贩那充满嘲笑和怜悯的眼神,猛地低下头,攥紧那冰凉的铜炉,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像逃一样冲出了后巷,身后那刺耳的哄笑声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
阳光依旧明媚,但照在老张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冰冷的难堪和火辣辣的疼。他手里那个沉甸甸的假香炉,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抬不起头,首不起腰。工具包内袋里那剩余的“巨款”,也仿佛失去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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