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打在念念苍白的小脸上。苏晚轻手轻脚地为女儿掖好被子，转身走进厨房。水龙头哗哗流淌，苏晚仔细冲洗着几颗的草莓。念念最近胃口很差，唯独对这红艳艳的小果子还能提起点兴趣。水珠顺着草莓光滑的表皮滚落，在白色水槽里洇开一小片淡红。她心里微微一紧，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硌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凑近去看——不是草莓的汁液，那颜色更暗沉，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粘稠感。
“妈妈…草莓洗好了吗？” 念念细弱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点咳嗽后的沙哑。
苏晚猛地回神，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她迅速关掉水龙头，胡乱抽了张厨房纸擦干手，几乎是跑着回到客厅。念念小小的身体陷在宽大的沙发里，那张柔软厚实的小熊毯子紧紧裹着她，只露出一张过分苍白的脸，眼睛因为发热显得有些水汪汪的。电视上播放着吵闹的动画片，但念念的目光却没什么焦点，显得有些疲惫。
“洗好啦，念念乖，我们吃草莓。” 苏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挤出笑容坐到沙发边沿。她拿起一颗最大最红的草莓，小心翼翼地递到女儿嘴边。
念念张开小嘴，刚咬下一点点红色的果肉，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小小的身体在毯子里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苏晚的心瞬间揪紧，连忙放下草莓，一手轻拍她的背，一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
“念念，念念，喝点水，乖，压一压…” 她焦急地哄着。
咳嗽好不容易平息，念念无力地靠在妈妈怀里，小口喘着气，鼻翼翕动。苏晚放下水杯，想用纸巾擦擦她嘴角的水渍。指尖触碰到念念下巴的一瞬间，她的动作僵住了。
一点刺目的猩红，粘在念念苍白的嘴角。
不是草莓的汁液。
是血。
苏晚只觉得浑身的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她强迫自己镇定，用纸巾极其轻柔地擦掉那抹血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念念…告诉妈妈，喉咙…喉咙是不是不舒服？”
念念微微摇头，大眼睛里满是懵懂的依赖，小声说：“有点痒痒的…妈妈，草莓甜吗？”
“甜…甜…” 苏晚胡乱应着，目光死死盯着那张小脸，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白血病患儿的黏膜出血…教科书上冰冷的描述此刻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她猛地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西十。顾衍答应过今天会早点回来，陪念念吃晚饭。
她几乎是扑到沙发另一头的座机旁，拿起听筒，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迅速拨通了顾衍的手机。
漫长的等待音。一声，两声，三声…每一声都像敲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就在她以为要自动挂断时，终于接通了。
“喂？” 顾衍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有点嘈杂，似乎在某个开阔的空间，隐约还有轻柔的音乐声。
“顾衍！” 苏晚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利，“你在哪？快回来，念念…念念刚才咳血了，一点点…就一点点…但我害怕，你快回来，我们去医院。” 她的语速又快又急，几乎喘不过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顾衍的声音压低了，透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咳血？医生不是说偶尔黏膜毛细血管破裂是可能的吗？大惊小怪什么。我现在走不开，陪几个重要的投资方在城西高尔夫俱乐部，刚开球。晚点，晚点我看看情况…”
“顾衍，这不是大惊小怪。” 苏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把沙发上的念念吓得一哆嗦。她立刻意识到，赶紧捂住话筒，深吸一口气，强行把翻涌的恐慌和愤怒压下去，声音变得沙哑而哀求，“念念在发抖，她脸色很不好，算我求你…别管什么高尔夫了行不行？孩子要紧，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我一个人…我真的害怕…” 巨大的无助感几乎将她淹没。
“行了行了！” 顾衍的声音显得更加烦躁，“知道了，催命一样！我尽快结束这边。你先观察着，真不行就叫救护车。我这边谈的都是几千万的合同，走不开，挂了！” 话音未落，电话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嘟—嘟—嘟—”
苏晚握着听筒，僵硬地站在那里，听着那单调重复的忙音，像是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她早己脆弱不堪的神经。窗外，暮色正一点点吞噬天光，客厅里没有开灯，阴影爬上了墙壁。她慢慢放下听筒，塑料外壳冰凉刺骨。
她转过身，看向沙发。念念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阴影里，似乎睡着了，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苏晚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轻轻坐在沙发边缘，小心翼翼地避开女儿。她伸出手，颤抖着，用指尖极其轻柔地触碰念念微烫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指尖，也灼烧着她的心。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从脚底漫上来，一点点将她淹没。她只能紧紧攥着念念盖着的小熊毯子一角，仿佛那是快要溺水之人唯一的浮木。她看着女儿沉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头，巨大的孤独感如同绞刑架的绳结，紧紧勒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地滑落，砸在陈旧褪色的沙发扶手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绝望的湿痕。
墙上的挂钟，秒针冷漠地跳动着，哒、哒、哒…声音在死寂的黄昏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敲在苏晚濒临崩溃的心弦上。她僵坐在沙发边缘，指尖下念念额头的温度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像热水袋般越发烫手。女儿小小的身体在昏睡中不安地扭动，呼吸声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急促和微弱哨音，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泛着不祥的灰白。
“念念？念念？”苏晚俯下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点呼唤。念念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眼神涣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蒙着一层痛苦的雾气，只微弱地哼唧了一声，便又无力地闭上。
那一点点猩红，念念嘴角那抹刺目的血迹，像滚烫的岩浆，反复灼烧着她的神经。顾衍冰冷的话语和电话忙音还在耳边回响——“大惊小怪”、“走不开”、“晚点看看”……些话语像滚烫的铅水浇在心上，烫穿所有结痂的伤口。
不能再等了！
这个念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冲垮了她最后一丝犹豫和幻想。什么观察，什么晚点，都是狗屁！她的念念正在被看不见的恶魔吞噬，每一秒的流逝都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巨大的恐慌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动作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僵硬变形，跌跌撞撞地扑向座机。
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几乎按不准按键。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才勉强稳住了几分心神。拨号——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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