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凉掉的馄饨

她猛地攥紧了手机，指关节因为太用力都泛了白。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想点开那条信息看个究竟。可就在指尖快要碰到屏幕的前一瞬——

“妈妈？”念念细弱的声音带着点不安，从厨房门口传过来，“馄饨……有点凉了。”

苏晚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猛地惊醒！她仓惶抬头，看见念念不知啥时候放下了勺子，正扶着门框，探出苍白的小脸，带着点怯生生的疑惑望着她。

苏晚感觉心脏快要冲破胸腔，每一次跳动都像钝器撞击着肋骨，痛得她几乎窒息。她手忙脚乱地把那个烫手山芋似的手机飞快地塞回顾衍的西装口袋最里头，好像那玩意儿沾了剧毒。动作慌得甚至把口袋边都扯歪了。

“来了来了！”她扬着声应道，嗓子因为太紧张和掩饰，调门都变了。她快步朝念念走，脸上使劲堆起笑，心却在腔子里“咚咚咚”狂跳，震得自己耳朵嗡嗡响。刚才那惊鸿一瞥的'想你'俩字儿，像从坟墓里爬出的低语，在她眼前阴魂不散，跟刚刚丈夫的冷脸斥责、女儿的眼泪搅和在一起，织成一张巨大的、让人窒息的网。

她走到念念身边，蹲下来，接过女儿手里的小碗，手指头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凉了？妈妈给你添点热汤。”她拿起旁边的汤勺，舀起锅里滚开的汤往碗里倒，手却失了准头，滚烫的汤汁溅出几滴，落在她手背上，立马烫红了一小片。

“嘶……”苏晚倒抽一口冷气，却像感觉不到那点灼痛。她胡乱地用围裙角擦了擦手背，把重新温热的碗放回念念面前，声音绷得紧紧的，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快吃吧，念念，多吃点才有力气。”

念念重新拿起勺子，可那双清亮的大眼睛里，疑惑更深了。她看看妈妈明显丢了魂儿的脸，又瞄瞄客厅的方向，最后啥也没问，只是低下头，更沉默地小口吃着。

苏晚僵硬地站在女儿旁边，目光却像被磁石吸着，忍不住又瞟向沙发上那件搭着的西装外套。口袋那儿，像个沉默的、冒着不祥气的黑洞。那个陌生的号码，那条亲昵得刺眼的信息……像毒蛇吐着信子，在她脑子里“嘶嘶”作响。

“老地方”是哪儿？“想你”又算怎么回事？是工作搭档间没分寸的玩笑？还是……某个她压根不敢深想的龌龊勾当？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首往上涌。她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手心肉里，用尖锐的疼强迫自己清醒，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能慌，至少不能在念念跟前。女儿心思细得像蛛丝，她不能再给她添一丝一毫的不安。

“念念真乖，慢点吃。”苏晚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她抬手想摸摸女儿的头，指尖却在快碰到那柔软发丝时，控制不住地剧烈抖起来。她猛地缩回手，背到身后，攥紧了拳头，指甲更深地抠进皮肉，想用更清晰的疼压住那几乎要把她撕碎的心慌和寒意。

厨房惨白的灯光下，母女俩的影子被拉长，投在冰冷的地砖上。一个安静地、小口地吞咽着食物，带着病弱的苍白；另一个僵立在一旁，身子绷得像张拉满的弓，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却死死压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空气里，食物的热乎气儿和消毒水的冰冷味儿无声地厮杀着，最终，那股子钻进骨头的寒意，好像又占了上风。只有那碗温热的馄饨汤，还在固执地冒着最后一丝微弱的、象征日常的热气，在这虚假的平静底下，显得那么脆弱，又那么讽刺。

那碗馄饨，念念吃得又慢又艰难。每一次小口的吞咽，都像是在耗尽她所剩无几的力气。苏晚站在一旁，目光胶着在女儿苍白的小脸上，可心思早被口袋里那个冰冷的手机搅成了惊涛骇浪的海。胃里的恶心感一阵阵往上顶，她只能更用力地掐着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把自己钉在原地。

“妈妈……”念念终于放下了勺子，碗里还剩下一小半。她抬起没什么精神的眼睛，声音细细的，“我吃不下了。”

苏晚猛地回神，赶紧弯腰，脸上挤出笑：“好，吃不下了就不吃了。念念真棒，吃了这么多呢。” 她伸手去拿碗，指尖碰到碗壁，还是温热的，可这点温度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手。她看着女儿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心头一紧，“要不要再喝点汤？热乎的汤暖胃。”

念念轻轻摇了摇头，小脑袋靠在椅背上，显得疲惫不堪。

“那妈妈抱你回沙发上歇会儿？”苏晚小心翼翼地问，声音放得极柔。

念念点点头，伸出细瘦的胳膊。苏晚俯身，像捧起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抱回客厅沙发上。念念一挨着软垫，就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蜷缩进毯子里，眼皮沉重地耷拉着。

苏晚替她掖好毯子角，指尖再次触碰到那硌人的瘦削肩膀。她坐在沙发边沿，轻轻拍着女儿，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扶手——那件搭着的西装外套，口袋的位置像一个无声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