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那个冰冷宽敞、充满隔阂的“家”,终于被甩在了身后。
初三一早就开始收拾东西。
父亲搬来一筐水果让爷爷奶奶带回家。母亲收拾了一大堆不穿的过时旧衣裳包给奶奶,还有那个酸菜坛子,那个鼓鼓囊囊的装满土特产的旧布包。还把两位老人这几天穿的拖鞋用的毛衣牙具等一股脑塞进包。继祖也早就在小床上和奶奶挤得不耐烦了。
初西天一亮,许焕带着身心俱疲的爷爷奶奶,大包小包的,踏上了回村的班车。来时的期待早己荡然无存,车厢里弥漫着一种沉重的、劫后余生般的沉默。爷爷奶奶似乎也耗尽了力气,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皱纹里刻满了疲惫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
车子颠簸在熟悉的黄土路上,窗外是冬末萧瑟的田地。
爷爷忽然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坚定:“开春……开春地里的活不能耽误。今年多种点经济作物……土豆、苞谷价钱好,再养两头猪……得给你爸他们……补贴点买房的钱。”
奶奶闷闷地“嗯”了一声,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飞逝的枯树,表示赞同“建国贷款哩,听说贷五六十万哩。”
许焕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补贴?爷爷奶奶七十多岁了,佝偻着腰,还要为了父母给弟弟在省城买带大画室的房子,去土里刨食,还要养一群猪?
荒谬感和巨大的悲愤再次涌上喉咙,堵得她几乎窒息。她想大声质问: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要榨干老人最后一点油水?但她看着爷爷奶奶疲惫而认命的脸,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她知道,这是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为儿子孙子当牛做马”是他们千百年来的传统,是他们表达“爱”的、自我牺牲的方式。她无力改变。
三个人累死累活抱着菜坛子,抱着水果,抱着大包小包,回到村里熟悉的小院,爷爷奶奶似乎又活了过来。
面对围拢过来打听“城里过年”的乡亲,他们一扫在省城的局促和压抑,脸上重新焕发出一种带着骄傲的光彩。
“建国他们生意好得很!忙得脚不沾地!大卡车拉水果,城里人过年抢着买”,许有田摸出一颗牛奶枣递给邻居“好多水果见都没见过,我们天天吃,都不想吃了”。
“换了大房子!三室两厅!亮堂着呢,有地暖,地暖热的哟,”奶奶穿着妈妈淘汰的米黄羊毛衫,不住口的说“我和他爹关节炎都不疼了。”
“继祖那孩子,出息哇!画画得了名师指点,省城艺校上着,还有一间房专门让他画画哩!将来是要当大画家的!”爷爷的声音洪亮,满面红光,孙子是他的骄傲和脸面,孙子有出息,更能让他挺首腰板走路生风。
“焕焕也好!”奶奶不忘补充,拉着许焕的手,语气里也带着真心的自豪,“在县里最好的高中!尖子生!年级前三十呢!老师都说她是考重点大学的料!”
乡亲们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围着爷爷奶奶,羡慕地询问着省城的见闻,夸赞着许家出了两个有出息的孩子。
感叹着许有田两口子的好命,感叹着老许家祖坟冒青烟。
这熟悉的热闹和认可,似乎冲淡了他们在省城遭受的冷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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