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各怀心思的团圆年

省城的“团圆年”，在一种微妙的、冰冷的平衡中继续着。

父亲许建国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天不亮就出门，深更半夜才回来，带着一身水果的清甜气和钞票的油墨味。

年底水果生意火爆异常，据他说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家里堆满了各种高档水果的样品箱——进口车厘子、新西兰奇异果、泰国山竹，臭味香味混合的榴莲……这些在爷爷奶奶只在电视上见过的东西，看来金贵无比的东西，被随意地放在客厅角落，有的甚至在地暖的烘烤下开始腐烂。

母亲王桂芬则成了抱怨的中心。她穿着柔软的家居服，却像个随时准备战斗的将军，眉头紧锁，挑剔着家里的每一处“不完美”。

“哎呦，这房子看着大，住起来真憋屈！继祖的小房间住不下两个大人一个小孩，爹只能睡沙发，晚上起夜都不方便”

“这水费电费也太贵了！六个人要生活要洗澡要上厕所呢！”

“厨房小了点，转个身都碰着！做个饭油烟机都吸不干净！”

“楼下那家孩子天天弹钢琴，吵死人了！一点素质都没有！”

她的抱怨像背景音，无处不在，核心都指向一个点——这租来的三室两厅，配不上他们现在“有钱”的身份，更配不上宝贝儿子的“光明前程”。

爷爷奶奶小心翼翼地缩在自己的“角落”。奶奶大部分时间待在厨房，想帮忙做饭，却被王桂芬以“用不惯燃气灶”、“调料放不对”为由请了出去。她只能坐在客厅那个巨大的真皮沙发一角，像个闯入者，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爷爷则常常沉默地站在阳台上，望着楼下喧嚣的车流，眼神空洞，偶尔剧烈地咳嗽几声，又被王桂芬嫌弃地提醒“爸，咳嗽捂着点，别对着屋里”。

煎熬的等待着赶紧过完年回村里。

从乡下带来的那个冻梨，被奶奶偷偷啃了一个，剩下的依旧吊在许焕房间的窗台外，像一枚沉默的勋章，记录着来自土地的馈赠和在这个家中遭受的冷遇。

许继祖沉浸在放假的喜悦和绘画的世界里，对家里的暗流涌动浑然不觉。他享受着父母毫不吝啬地给他买的最新款数位板和进口颜料，享受着奶奶偷偷塞给他的、被母亲嫌弃的家乡零食。

许焕则像这个家里的透明人。她履行着“补习老师”的职责，每天给上午弟弟讲初一数学和英语的基础知识。许继祖聪明但浮躁，对文化课毫无兴趣，常常听着听着就走神，或者抱怨“姐，讲慢点，这个画画又用不上！”许焕只能耐着性子，一遍遍重复。下午继祖去画画班，她就躲回自己的小房间，看书，做题，或者只是望着窗台上那个冻梨发呆。

爷爷奶奶在走丢了一次之后也不肯再出门。这个城市，他们没有相熟的邻居，没有熟悉的黄土路，也不能舒舒坦坦的吃饭睡觉。但还没过完年，回去指定遭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