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县一中

尘埃落定。

开学那天，爷爷执意要送许焕去县城。他换上了自己最干净的一套旧中山装，脚上穿着崭新黑布鞋。许焕只带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卷（里面是父母买的新被褥）和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新书包。银行卡贴身放着，里面是父母打的第一笔生活费。

通往县城的班车摇摇晃晃。爷爷一路沉默，布满沟壑的脸上表情复杂，有骄傲，有担忧，更多的是对陌生大地方的敬畏。当班车终于驶入县城，鳞次栉比的楼房、宽阔的街道、热闹繁华的广场，让这个一辈子没离开过庄浪河畔的老人看得眼花缭乱，紧紧抓着座椅扶手。

县一中坐落在县城东边，红墙绿树，高大的校门透着一种庄重的学府气息。比起镇中学的简陋，这里简首如同另一个世界。校园里绿树成荫，几栋高大的教学楼、实验楼矗立着，宽阔的操场上是奔跑跳跃的学生身影，穿着统一的蓝白校服，青春洋溢。

爷爷跟着许焕走进校门，脚步明显慢了下来。他佝偻着背，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浑浊的眼睛不够看似的西处张望。他看到气派的教学楼，看到明亮的玻璃窗里整齐的课桌椅，看到实验室窗外露出的复杂仪器一角，看到图书馆门前抱着厚厚书本进出的学生……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贫瘠的想象。

“焕……焕焕……”爷爷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用力抓住许焕的胳膊，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他仰头看着眼前这所他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的“大学堂”，又低头看看身边这个穿着朴素、眼神却沉静坚韧的孙女，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自豪、心酸和巨大期许的情绪猛烈地冲击着他苍老的心房。

“这……这学校……真大啊……”爷爷的声音哽住了，他努力地吞咽了一下，浑浊的眼底泛起一层水光，嘴唇哆嗦着，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那句在他心中盘旋了一路、也代表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祖辈最朴素期望的话：

“多好的地方……多好的地方啊！就应该……就应该在这儿念念书！好好念！”

“就应该在这儿念念书！”

这九个字，像带着庄浪河水的湿重，带着泥土的腥气，带着烈日下的汗水，带着旱烟的呛味，带着一个老农民毕生的见识和全部的希望，沉甸甸地砸在许焕的心上！

她看着爷爷激动得微微佝偻颤抖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虔诚的羡慕和期许，再环顾这所即将成为她未来三年战场的气派校园。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又被她死死压了回去。

是啊，这里不是省实验一中。它没有顶级的资源，没有耀眼的光环。但它足够大，足够好。这里有免除学费的保障，有奖学金的激励，有愿意向她伸出援手的师长。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她许焕用血汗拼来的位置，有爷爷那沉甸甸的、用尽一生力气说出的期望！

她深吸一口气，反手用力握住了爷爷枯瘦颤抖的手。那手上厚厚的老茧硌着她的掌心，传递着一种来自土地深处的、沉默的力量。

“爷，放心。”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像淬过火的钢铁，“我会的。就在这里，好好念。”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气派的教学楼，扫过绿茵茵的操场，扫过那些穿着崭新校服、谈笑风生的陌生同学。眼中的迷茫和失落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扎根般的沉静和重新燃起的、更为务实的斗志。

实验一中那扇门关上了，但她许焕，从未停下脚步。

县一中，是她的新起点。

她将在这里，以“许焕”之名，重新启航！

用知识为犁，在这片虽不顶级、却足够坚实的土地上，开垦出属于她自己的、通往未来的路！爷爷那颤抖的、饱含期许的话语，将是她前行路上最沉重的鞭策，也是最温暖的支撑。她扶着爷爷，一步步，坚定地走向新生报到处。阳光洒在爷孙俩身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也照亮了前方那条充满未知却不再迷茫的求学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