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国难

时间在笔尖与纸张的摩擦中，在公式与单词的咀嚼中，在无数次模拟考的排名升降中，飞速流逝。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撕扯，从三位数锐减到两位数，最终，定格在了刺目的 28。

五月的风，裹挟着初夏的燥热，吹进镇中学敞开的窗户。教室里闷得像蒸笼，只有头顶老旧吊扇徒劳地旋转着，发出嗡嗡的呻吟。空气里弥漫着汗味、纸张的油墨味和一种被高度压缩的、近乎凝固的紧张感。许焕正伏案疾书，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洇湿了试卷的一角。她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黏腻不适，全神贯注地解析着一道复杂的电路与力学综合题。物理，是她的堡垒，是她通向“雏鹰计划”最坚实的阶梯。

突然，一种极其轻微的、不易察觉的晃动感传来。

身下的旧木凳似乎……晃了一下？

头顶的吊扇……摆动幅度好像大了点？

笔筒里的几支铅笔，微微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许焕笔尖一顿，疑惑地抬起头。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吊扇的嗡鸣。是错觉吗？连日的高强度复习，精神高度紧张，或许是自己头晕了？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重新聚焦在试卷上。然而，那细微的、令人不安的晃动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紧绷的心弦上留下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这丝涟漪，在下午第二节课被骤然放大成惊涛骇浪！

刺耳的电铃声被一阵急促、尖锐的哨音取代！紧接着，校园广播里传来校长从未有过的、带着巨大震惊和悲痛的声音，那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瞬间击碎了教室里所有凝滞的空气：

“全体师生注意！全体师生注意！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我国西川省汶川县刚刚发生特大地震！震级高达8.0级！灾情极其严重！目前伤亡情况不明！请各班班主任立刻组织学生收听广播！保持秩序！同时，学校响应上级号召，紧急发起为地震灾区捐款活动！……”

“汶川”、“8.0级”、“特大地震”、“伤亡不明”、“极其严重”……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炸弹，在教室里轰然炸响！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惊呼、难以置信的抽气声和瞬间弥漫开来的巨大恐慌与悲痛！

许焕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她猛地抬起头，望向窗外。五月的阳光依旧刺眼，天空湛蓝，校园里的树木静立不动。这平静的假象，与广播里传来的灾难讯息形成了残酷的对比。她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狂跳起来，撞得胸腔生疼。8.0级？那该是多么毁天灭地的力量？电视新闻里那些山崩地裂、房屋倒塌、无数生命瞬间湮灭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她的脑海。

讲台上，一向严厉的班主任，此刻脸色煞白，眼眶瞬间红了。她强忍着情绪，声音哽咽：“同学们……大家……都听到了。灾难无情，人间有爱！学校号召大家，力所能及，为灾区同胞捐款！一毛、两毛不嫌少，十元、百元不嫌多！积沙成塔，众志成城！现在，愿意捐款的同学，可以到班长那里登记捐款……”

教室里一片肃穆的沉寂。方才还沉浸在中考倒计时压力下的少年们，此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攫住了心神。一种深切的、源自人类本能的悲悯和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许焕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旧校服的口袋。里面只有几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零钱——一张五块，两张一块，还有几个毛票。这是她省下的几顿午饭钱，原本打算凑够了去买一本急需的物理竞赛习题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