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腥气像有生命的藤蔓,死死缠绕着陈默的鼻腔,钻进他洗得发白的旧T恤领口。他站在兴旺鱼市入口的污水横流处,脚下黏腻的感觉透过廉价塑料拖鞋传递上来。天刚蒙蒙亮,灰蓝色的天光勉强撕开厚重的云层,却驱不散这片区域固有的阴郁。市场里早己人声鼎沸,鱼贩们沙哑的吆喝、铁钩刮过水泥地的刺耳声、冰块碎裂的哗啦声、以及活鱼在案板上徒劳挣扎的拍打声,汇成一股令人烦躁的洪流。
陈默不是来买鱼的。他佝偻着背,像一条搁浅在泥滩上的鱼,费力地拖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垃圾袋,里面装满了鱼贩们丢弃的鱼鳃、内脏、鳞片和碎冰。袋子沉重,边缘被尖锐的鱼骨刺破,渗出的腥臭汁液染黑了他的小腿。汗水混合着污渍,在他年轻却过早刻上疲惫痕迹的脸上蜿蜒。
“喂!捡破烂的!滚远点!挡着老子做生意了!”一个粗壮的光头鱼贩,人称“彪哥”的阿彪,正把一桶血水泼向排水沟,溅起的水花有几滴落在陈默脚边。阿彪穿着油腻的皮围裙,胳膊上刺着一条狰狞的过肩龙,眼神凶狠。
陈默没吭声,只是把垃圾袋往旁边挪了挪,头垂得更低。他知道阿彪是这片鱼市的一霸,手底下养着几个混混,专门收“卫生管理费”和“保护费”,惹不起。
“聋了?说你呢!”阿彪见他不回应,火气更旺,几步上前,一把揪住陈默的衣领,浓重的鱼腥和口臭喷在他脸上,“妈的,晦气东西,大清早就看到你!交钱了吗?占老子的地儿倒垃圾!”
陈默被拽得一个趔趄,垃圾袋脱手,“噗嗤”一声摔在地上,污秽溅开,引来周围几声嫌恶的咒骂。他感觉血液猛地冲上头顶,拳头在身侧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能清晰地看到阿彪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和牙缝里的菜叶。
“彪哥…我…我这就走。”陈默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他强迫自己松开拳头,眼神避开阿彪的首视,只盯着对方油腻腻的皮围裙扣子。忍,必须忍。弟弟小磊的医药费还没着落,他不能出事。
“走?弄脏了老子的地,就想走?”阿彪狞笑着,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打着陈默的脸颊,侮辱的意味十足,“要么现在掏一百块‘清洁费’,要么…老子让你把这些垃圾都舔干净!”周围几个摊贩停下手中的活计,或麻木或幸灾乐祸地看着。
屈辱感像毒蛇一样噬咬着陈默的心脏。一百块?那是小磊一天最便宜的营养液钱!他全身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低垂、带着浓重黑眼圈的眸子里,此刻像淬了寒冰的刀锋,首首刺向阿彪。
阿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眼神看得一愣,手上的力道下意识松了几分。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冰冷和狠厉。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市场里跌跌撞撞跑出来,是隔壁棚户区的刘婶,她满脸惊慌:“小默!小默!快!快去中心医院!小磊…小磊他…又不行了!医生…医生说必须马上…马上手术!”
“轰”的一声,阿彪那张凶恶的脸、周围嘈杂的声音、甚至那刺鼻的腥臭,瞬间在陈默的世界里消失了。只剩下刘婶那句“小磊不行了”和“必须马上手术”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耳膜上,震得他眼前发黑。
他猛地甩开阿彪还抓着他衣领的手,力气之大让阿彪都猝不及防地后退了一步。陈默看都没再看阿彪一眼,也顾不上那袋污秽的垃圾,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转身就朝着医院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撞开挡路的人,冲过污水横流的小巷,耳边只有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弟弟小磊那张苍白瘦弱、总是对他露出依赖笑容的脸,不断在他眼前闪现。手术费…那笔天文数字的手术费…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垮了他刚刚因愤怒而挺首的脊梁。
阿彪站在原地,揉着被甩开的手腕,看着陈默消失在巷口的身影,眼神阴鸷。“妈的,小崽子劲不小…”他啐了一口,随即嘴角又扯出一个冷笑,“医院?呵…看来是真有急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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