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水晶杯底的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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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水晶杯底的暗涌

 

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将偌大的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槟的微醺气泡、女士们身上交织的顶级香水味,以及一种名为“上流社会”的、精心伪装的浮华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林霄斜倚在铺着天鹅绒桌布的长条吧台边,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雪茄,猩红的火点在缭绕的淡蓝色烟雾中明灭。他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倒映着眼前这场华丽而空洞的盛宴。昂贵的手工西装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却更像一层束缚的壳。周围刻意压低的恭维声、试探性的寒暄,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他只想让这场无聊的应酬快点结束。

“哟,这不是我们林大少吗?”

一个刻意拔高、带着浓重挑衅意味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猛地刺穿了这片虚伪的祥和。

林霄懒懒地掀了下眼皮。

来人一身骚包的酒红色丝绒礼服,头发用发胶打理得油光水滑,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狭长,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幸灾乐祸的光芒。正是林氏在东南亚新能源项目上最大的竞争对手——宏远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李泽恺。他手里端着一杯金黄的香槟,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眼神却像毒蛇般黏腻地缠绕在林霄身上。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李泽恺停在林霄面前一步之遥,刻意将声音扬得更高,确保周围几桌的宾客都能清晰听见,“哦~想起来了!”他故作恍然大悟状,夸张地一拍脑门,金丝眼镜滑下鼻梁,又被他慢条斯理地推上去,镜片后的目光淬着阴冷的毒,“听说林少最近……不太顺心?世通银行那单几百亿的合作,临门一脚差点飞了?啧啧啧……”他咂着嘴,摇头晃脑,语气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真是可惜啊!那么大的盘子……”

他故意停顿,欣赏着林霄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和眼中骤然凝聚的冰冷风暴,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充满恶意的弧度,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钻进林霄的耳朵,也钻进周围竖起耳朵的宾客耳中:

“不过话说回来,林少这运气……也是没谁了!搞砸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还能峰回路转!听说……”他拖长了调子,身体微微前倾,凑得更近,压低了声音,却足以让周围一圈人都听清,“全靠沈家那位大小姐,沈曼……豁出去了脸面,亲自跪在世通代表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苦苦哀求,才替林少把项目……求、回、来、的?”

“跪着求来的?”

这五个字,如同点燃引信的炸药,瞬间引爆了林霄压抑了一整晚、甚至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所有戾气和屈辱!脑海中闪过会议室里父亲冰冷的眼神,闪过祠堂中三姑算计的嘴脸,闪过自己被迫签字的屈辱……而此刻,眼前这张扭曲的、充满恶意的脸,正肆无忌惮地将他的失败、他的狼狈、他仅存的一点遮羞布彻底撕碎,还恶毒地污蔑了那个……那个唯一……

“轰——!”

一股狂暴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怒火,如同火山岩浆般从林霄心底最深处猛地喷发出来!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

他指间夹着的雪茄被狠狠摁灭在吧台冰凉的大理石面上,发出“滋啦”一声刺耳的轻响!下一秒,他手中那只盛着大半琥珀色液体、切割精美的水晶香槟杯,被他五指骤然收拢的恐怖力量,硬生生地捏碎了!

“咔嚓——!”

清脆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炸响!

坚硬的、锋利的水晶碎片瞬间割破了他掌心的皮肤!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鲜红血丝,混合着冰凉的、金黄的香槟酒液,如同诡异的抽象画,瞬间从他紧握的指缝间淋漓地淌下,滴落在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吧台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黄污渍!

“李泽恺!”林霄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受伤的猛兽咆哮,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狂暴的杀意!他猛地踏前一步,那只沾满鲜血和酒液、紧握着锋利碎片的手,带着千钧之力,裹挟着呼啸的风声,朝着李泽恺那张写满错愕和瞬间被惊恐取代的脸,狠狠挥了过去!

“啊——!”周围响起几声女士惊恐的尖叫!

李泽恺脸上的恶意和得意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取代!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裹挟着死亡气息的拳头在眼前急速放大!瞳孔因恐惧而骤然收缩!

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纤细、白皙、带着微凉触感的手,如同凭空出现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到可怕的力量,精准地、稳稳地按在了林霄那只绷紧如铁、正欲挥出的、沾满鲜血和碎片的手腕上!

那力道并不蛮横,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将他狂暴的力量死死锁住!

林霄的动作猛地一滞!狂怒的血红双眼难以置信地转向手腕的方向。

沈曼!

她就站在他身侧,不知何时出现。一身月白色的云锦旗袍,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长发优雅地绾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脸上没有一丝惊慌,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眸,此刻正平静地迎上林霄狂暴混乱的目光,里面没有责备,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无声的、带着强大安抚力量的坚定。

她甚至没有看对面吓得面无人色的李泽恺一眼。

就在林霄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阻拦而暴怒更甚、即将挣脱的瞬间——

沈曼按在他手腕上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带着安抚意味地了一下他紧绷的皮肤。然后,她微微侧过头,目光终于转向了惊魂未定的李泽恺。

她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无奈和纵容的浅笑,声音如同浸了蜜糖般温婉动听,清晰地回荡在死寂一片的宴会厅里:

“李公子,”她的声音不大,却有着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惊恐的窃窃私语,“看来今晚的香槟后劲不小,您……怕是有些醉了。”

李泽恺惊魂未定,看着沈曼脸上那毫无破绽的笑容,又惊又疑,嘴唇哆嗦着刚想开口反驳——

沈曼却像是根本没打算听他说话,她微微倾身,靠近李泽恺一步,脸上笑容依旧完美无瑕,声音甚至放得更轻、更柔,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只有他们三人能勉强听清:

“说醉话可不好。”她的目光清澈,仿佛只是在关心一个喝多的朋友,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却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针,精准无比地刺入李泽恺最恐惧的命门:

“墨尔本那位追着您要游艇债的科林先生……脾气可没醉呢。听说他最近……心情很不好?”

“轰——!”

李泽恺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纸!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猛地放大!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死死地盯着沈曼那张带着浅笑的、美丽绝伦的脸,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魔鬼!

墨尔本……游艇……科林……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是他藏在心底最深、最肮脏、最致命的秘密!是他父亲都未必完全知晓的、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甚至招来杀身之祸的把柄!沈曼……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所有的挑衅、所有的恶意、所有的得意,在沈曼这轻飘飘的、带着笑意的几句话面前,瞬间被碾得粉碎!他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吧台上,杯盘发出一阵刺耳的碰撞声。他想开口,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解脱般的恐惧,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沈曼仿佛没看到他濒死的狼狈。她保持着那完美无缺的浅笑,甚至还带着一丝纵容的无奈,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说“看吧,果然醉得不轻”。然后,她极其自然地收回了按在林霄手腕上的手,仿佛刚才那雷霆万钧的阻拦和致命的耳语从未发生。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惊变震得目瞪口呆。从林霄暴起捏碎酒杯欲要伤人,到沈曼鬼魅般出现轻描淡写地化解,再到李泽恺如同见了鬼般瞬间萎靡……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十几秒内,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众人只看到沈曼温婉的笑容和几句听不清的“关怀”,李公子就吓得面无人色,而林少那只沾满鲜血和碎片、杀气腾腾的手,竟然……真的被按了回去?

林霄僵立在原地。手腕上残留着沈曼指尖微凉的触感和那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和酒液的手,又猛地抬头看向沈曼。她正微微侧身,姿态优雅地从侍者托盘中接过一方干净的、绣着暗纹的丝帕,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微尘。她脸上那抹浅笑依旧温婉动人,仿佛刚才那个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致命威胁的人根本不是她。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暴戾未消、被强行压下的屈辱、对沈曼手段的震惊,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如同冰火两重天,在他胸中猛烈地冲撞。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墨绿色丝绒旗袍、气质雍容华贵的身影,带着一阵清雅的栀子花香,快步走到了沈曼身边。

是林霄的母亲,林夫人苏婉蓉。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目光却锐利如刀,迅速扫过林霄那只滴血的手、吧台上刺目的污渍、李泽恺面无人色的惊恐,最后,落在了沈曼那只刚刚按住了狂怒雄狮的、此刻正拿着干净丝帕的、白皙纤细的手上。

苏婉蓉没有立刻去看儿子的伤,反而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从旁边侍者托着的冰桶里,拿起一块叠得整整齐齐、浸透了冰水的雪白毛巾。她没有递给林霄,而是首接、不容拒绝地拉过沈曼那只拿着丝帕的手,将冰冷的毛巾,带着一种无声的、却充满力量感的力道,稳稳地按在了沈曼的掌心和纤细的手腕上!

冰凉的触感让沈曼微微一怔。

苏婉蓉的动作极其轻柔,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她低着头,专注地为沈曼冰敷着那其实并未受伤的手腕,仿佛那才是最重要的。她保养得极好的手指,动作轻柔而坚定。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沈曼的耳中,也仿佛穿透了周遭凝固的空气:

“曼曼,”苏婉蓉抬起头,那双与林霄有几分相似的、依旧美丽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了惯常的雍容和距离感,而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激赏、欣慰,甚至是一丝……如释重负的感激。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沈曼沉静的眼眸,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肯定和一种近乎托付的郑重:

“只有你……”

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极其复杂地瞥了一眼旁边浑身戾气未消、如同受伤困兽般的儿子,声音更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烙印在沈曼的心上:

“降得住这头烈马。”

这轻飘飘的六个字,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林霄心中那扇被狂怒和屈辱封锁的闸门!

他猛地转头,猩红的双眼死死盯住自己的母亲,又猛地转向沈曼!母亲眼中那份对沈曼毫不掩饰的激赏和肯定,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而沈曼……她依旧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母亲握着她的手,脸上没有任何得意或邀功的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刚才化解了一场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危机,在她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

“降得住?”

一股被彻底轻视、被当成需要驯服野兽的滔天怒火和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刺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林霄!他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那只受伤的手因为愤怒而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鲜血混合着残留的酒液,滴落得更加急促。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充满了母亲对沈曼的赞赏和自己狼狈的场面!

他猛地抽回那只被自己捏伤、滴着血的手!动作粗暴,带翻了旁边吧台上一个空置的高脚杯。

“哐当!”玻璃碎裂的声音再次刺耳地响起!

在所有人惊愕、复杂、同情的目光注视下,林霄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无处发泄的困兽,狠狠地、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碍事的人群,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那片流光溢彩、却让他感到无比冰冷和屈辱的宴会厅!昂贵的西装后背被蹭上了酒渍,沾染了香气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背影狼狈而狂躁,充满了无处可逃的绝望。

宴会厅里,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压抑的窃窃私语和无数道含义复杂的目光。

苏婉蓉握着沈曼的手,仿佛没有看到儿子的离去。她依旧专注地为沈曼冰敷着那其实根本不需要冰敷的手腕,只是握着毛巾的手,不易察觉地收得更紧了些。她看着沈曼沉静姣好的侧脸,眼底深处那抹激赏和决然,更加清晰。

沈曼的目光,却静静地、越过了母亲的手,投向了林霄消失的那扇巨大的、镶嵌着鎏金花纹的宴会厅大门。那扇门还在微微晃动着。她清澈的眼底,映着璀璨的水晶灯光芒,却深不见底,如同一泓静谧的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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