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将那间临时征用的、位于大楼偏僻角落的废弃小会议室当成了最后的据点。窗帘紧闭，隔绝了外面灰败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陈旧文件的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桌上一台屏幕幽幽发亮的笔记本电脑，以及几盏临时拉过来的台灯，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和档案袋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桌面上铺满了东西。核心是陈姐冒死递来的那个牛皮纸档案袋里的资料——几份关于“海鹞投资控股有限公司”的注册文件、股权结构图（指向几个离岸的、难以追踪的空壳公司）、以及与林氏集团旗下几家海外子公司签订的几份金额巨大、内容却异常模糊的“咨询服务协议”复印件。每一份协议上，都清晰地签着赵副总那龙飞凤舞的名字。旁边散落着苏念提供的线索：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那个鬼祟的“张伟”身影）、访客登记簿的扫描页（伪造的离开时间）、以及她标记出的幽灵IP操作时间点分析。
林霄的指尖重重地点在赵副总的签名上，又划过监控截图里那个模糊的身影，眼神锐利如刀，燃烧着冰冷的火焰。“赵成栋！”这个名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利用职务便利，勾结外部势力，设立空壳公司‘海鹞’，通过虚假的咨询服务合同，把林氏海外子公司的资金源源不断地抽走！这就是那个巨大的资金黑洞！这就是谣言里‘海外投资巨亏’的真相！”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纸页哗啦作响，台灯的光晕剧烈晃动。“那个‘张伟’！肯定是他安插的人！利用地下仓库那个废弃终端，篡改了苏念的项目结算数据！制造出那个所谓的‘重大失误’，目的就是为了转移视线，掩盖他们掏空林氏的真正罪行！甚至……” 林霄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甚至我爸吐血，很可能也跟他们故意泄露某些消息、制造恐慌脱不了干系！他们就是想趁乱夺权，彻底掏空林氏！”
真相的拼图己经无比清晰。赵成栋，这条潜伏在何文羽翼下、却更为致命的毒蛇，就是这场灾难的核心执行者！他的贪婪和背叛，是林氏崩塌的首接推手！
“霄哥！霄哥！重大发现！”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助理李锐（小李）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紧张的潮红。他是林霄仅存的、还能信任的几个人之一。此刻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U盘，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林霄被打断思路，眉头微皱，但看到是李锐，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我…我黑进了赵成栋那个心腹助理张涛的加密云盘！” 李锐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将U盘插进林霄的电脑，“在里面找到了这个！您快看！”
屏幕上弹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几份加密的PDF文件。李锐迅速输入破解的密码。文件打开——赫然是“海鹞投资”与几个更隐蔽的离岸账户之间的资金流水明细！金额之大，流向之诡异，触目惊心！更关键的是，其中一份文件的签署页扫描件上，除了赵成栋的签名，还有一个模糊的、带着特殊纹路的电子签名！
“这个签名！” 林霄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立刻调出陈姐提供的那些“咨询服务协议”进行对比。虽然模糊，但那个电子签名的纹路特征高度吻合！“是‘海鹞’背后真正控制人的签名！这个张涛，果然是赵成栋的死忠！居然连这种核心证据都敢存！” 林霄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李锐！干得漂亮！这份证据太关键了！有了它，加上陈姐给的东西和苏念的线索，我们就能钉死赵成栋！甚至揪出他背后的黑手！”
李锐看着林霄脸上罕见的振奋，也跟着激动地点头，眼神闪烁：“太好了霄哥！我就知道能找到！我还在他云盘里发现了一个隐藏的通讯录备份，里面有些加密号码，感觉也很可疑！我己经在尝试解密了，可能需要点时间……”
“好！你继续！不惜一切代价，把能挖的都挖出来！这个U盘……” 林霄拿起那个小小的黑色U盘，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扭转乾坤的希望，“我亲自保管！”
“明白！霄哥您放心！” 李锐用力点头，脸上洋溢着为主子立下大功的忠诚和兴奋，“那我先去忙了！有进展立刻向您汇报！”
看着李锐匆匆离去的背影，林霄紧握着U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多日来压在胸口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些。证据链正在闭合！反击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他立刻拿起手机，给苏念发了一条加密信息：【小李拿到关键证据！指向赵背后操控者！证据链即将完整！等我消息！】
发完信息，林霄重新坐回椅子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需要整理思路，思考如何利用这些证据，在何文和赵成栋反应过来之前，给予他们致命一击！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着那个冰凉的U盘，脑中飞速运转着各种方案。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窗外的天色似乎更暗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霄被一阵强烈的尿意憋醒。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疲惫地睡着了。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站起身，将那个至关重要的U盘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拉好拉链，然后推门出去，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解决完生理需求，林霄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试图驱散睡意和疲惫。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精神一振。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领，看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胡茬凌乱却眼神锐利的自己，深吸一口气，重新燃起斗志。
他快步走回那间小会议室。然而，当他推开门的一刹那，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会议室里空无一人。但桌面上，一片狼藉！
他出门前明明整理好、堆放在一起的陈姐提供的档案袋原件、苏念打印的监控资料、分析笔记……此刻被粗暴地翻动过，散落得到处都是！像是被人慌乱地搜寻过！
林霄的心猛地一沉！他一个箭步冲到桌前，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视！
苏念的资料还在…陈姐的档案袋也在…笔记本也在……唯独！唯独李锐刚刚送来的那个装着关键电子证据的U盘！不见了！
林霄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发疯似的在桌面上、抽屉里、椅子下翻找！没有！哪里都没有！
“李锐！！！” 林霄猛地抬头，双眼赤红，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冲出会议室，冲向李锐临时使用的那间相邻的小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林霄一脚踹开！
里面空空如也！
李锐的电脑不见了！他的私人物品——那个他常喝的水杯、桌角放着的一个小小的篮球摆件——也全部消失了！桌面干净得如同从未有人使用过！只有一张打印出来的、对折的A4纸，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像一封无声的嘲讽信。
林霄颤抖着手拿起那张纸，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冰冷的、用最普通宋体打印出来的字：
【林少，良禽择木而栖。您保重。】
没有署名。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霄的心脏！
“噗通！” 林霄双腿一软，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背叛！
李锐！他最信任的助理！他视为心腹的人！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带着那份足以扭转乾坤的核心证据，背叛了他！投靠了敌人！
“啊——！！！” 无法抑制的、混合着滔天怒火、被愚弄的屈辱和巨大绝望的嘶吼，从林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将手中那张轻飘飘的纸撕得粉碎！纸屑如同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
他像一头彻底失控的困兽，疯狂地踹翻了旁边的椅子！抓起桌上一个空文件夹狠狠砸向墙壁！文件夹在墙壁上撞得西分五裂！
为什么？！
他给了李锐信任！给了他机会！他刚刚还在为李锐的“功劳”而振奋！结果呢？换来的是背后最致命的一刀！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证据链！最关键的一环！随着李锐的背叛和U盘的消失，彻底断裂了！陈姐的档案是复印件，法律效力有限；苏念的监控是间接证据；没有李锐拿到的核心资金流水和那个操控者的签名证据，根本无法钉死赵成栋，更遑论揪出背后更大的黑手！
希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干瘪、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深沉的绝望！
林霄无力地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粗重地喘息着。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眼神空洞地望着满地的狼藉和飘落的纸屑。愤怒过后，是无边无际的冰冷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苏念打来的加密电话。
林霄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手指僵硬了许久，才极其艰难地滑动接听。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林霄！你怎么样？看到我信息了吗？小李拿到什么证据了？能锁定赵副总背后的人吗？” 苏念的声音带着急切和期待，像黑暗中的一簇火苗。
林霄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疼痛，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让他几乎窒息。
“林霄？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出事了？” 苏念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
“……没了。” 林霄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浓重的、化不开的绝望，“证据……被李锐……偷走了。他……叛变了。” 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几秒钟后，苏念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什么？！李锐他……他怎么会？！那份证据……”
“是核心。” 林霄闭上眼睛，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和冰冷的恨意，“指向操控‘海鹞’、给赵成栋撑腰的那个人的首接证据……没了。”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苏念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背叛击懵了。
“苏念，” 林霄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冰冷，“我们之前的判断，可能只对了一半。”
“什么意思？” 苏念的声音带着困惑。
“赵成栋，他确实该死！他掏空了林氏，他是执行者！但是……” 林霄猛地睁开眼，眼底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火焰不再仅仅是愤怒，更是一种洞悉了更深黑暗的寒意，“你不觉得奇怪吗？他赵成栋，说到底，不过是我父亲提拔起来的一条狗！他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哪来那么大的能量？能一夜之间让林氏股价崩盘？能让那么多合作方像约好了一样集体反水？能把手伸得那么长，在海外设立那么复杂的空壳架构？”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李锐的背叛，更是证明了这一点！他为什么早不背叛晚不背叛，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刻，在我们即将拿到核心证据的时候背叛？是谁给了他更大的利益和承诺？是谁在背后指挥他，精准地掐断了我们唯一的希望？”
林霄的声音越来越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智：“赵成栋，他充其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个摆在台面上的替死鬼！真正握着这把刀、有能力掀起这场毁灭风暴、让李锐这种小角色都毫不犹豫背叛旧主的……藏在赵成栋背后、藏在‘海鹞’背后的那个人，或者那股势力……才是真正想要林氏万劫不复的元凶！”
“他们……比我们想象的，更强大，更阴险，也更致命！”
电话那头的苏念，彻底沉默了。林霄的分析，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愤怒和绝望的迷雾，让她看到了隐藏在赵成栋这条毒蛇背后，那片更加庞大、更加深不可测的黑暗阴影。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顺着电话线，蔓延到了两人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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