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如同实质。
骨矛冰冷的尖端还虚点在苏砚喉前三寸，凝滞的杀机尚未散去。萧凛“是又如何？！”那声撕裂伪装、裹挟着血与火冲出的咆哮还滚雷般在山洞岩壁间回荡，炸开了所有遮掩，将那份倾天覆地、刻入骨髓的恨意，赤裸裸地摆在了摇曳的火光之下！
苏砚在骨矛的死亡威压下，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爆发出了同源的咆哮——“是！便好！”
那一声“血偿！！”如同引信，点燃了洞内积压的所有火药！
骨矛尖端，甚至因林骁剧烈翻涌的情绪，更往前逼近了一毫！
皮破！
一滴猩红的血珠，如同融化的赤色玛瑙，沿着冰冷的惨白骨尖缓缓沁出，在火光下刺目妖异！
死寂！
绝对的死寂！只有矛尖因林骁粗重喘息而发出的细微嗡鸣，和三人心脏撞在肋骨上的闷响震耳欲聋！
萧凛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双燃烧着血色火焰的眼，死死钉在苏砚脸上。对方眼中再无丝毫探究、无算计、只有一种被同源的滔天恨火点燃后、孤注一掷的狂野和近乎绝望的期盼！
**赌！他在赌！赌这把火会融开这铁血的界限！**
萧凛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
没有言语。
只是一个动作。
那只曾指向燃烧萧府的方向、沾满污血和泥土的手掌，对着林骁，极其轻微地——往下压了一压。
命令无声，却重如千钧！
**放下矛。**
“呼——！”一股极其压抑的低沉气息从林骁的胸膛深处猛地挤压而出！带着不甘、带着本能的警惕、却也带着对少爷命令无条件的服从！那只巨掌虬结的筋肉剧烈地鼓胀抽搐了几下，如同勒住失控烈马的缰绳！那根如同附骨之疽悬在苏砚颈前的狰狞骨矛！
终于！
带着一声不甘心的低沉嗡鸣！
**猛然——回撤！**
沉重地顿在林骁身侧的石地上！矛尖上那滴殷红的血珠，“啪嗒”一声溅落在冰冷的苔藓上，洇开一小片暗痕。
杀机稍敛。
但洞内的空气并未真正松弛，紧绷如同拉满待发的劲弓。
萧凛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石壁苔藓霉腐气味的空气吸入肺腑，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得每一寸神经都在嘶鸣。再吐出时，声音己恢复了那种被极致打磨后的、冰川下暗流涌动般的死寂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剥离自身的血肉，袒露那鲜血淋漓的疮疤：
“是。”声音低沉，砸在岩壁上。
“我姓萧。萧凛。”**终于说出那个真实的名字，如同割舍了最后一丝虚假的庇护。**
“青州……己无萧家。”声音陡然如同冰面碎裂，渗出岩浆的滚烫：
“节度王承宗勾结沈青梧！以构陷私藏军械为名！血刃堂杀手夜袭我府！府邸火起！我爹……为断我后顾，自引追兵……”他喉咙哽住，眼前瞬间闪过父亲撞向追兵的决绝背影，每一个字都像在吞噬自己的心脏：
“林猛叔……断后死战……身被七创！力竭殉主！”
“管家福伯……至今……生死不明！”
“……忠仆阿虎！被割喉于书房门前！血溅书案！”
“我萧府上下……七百余口……”
他没有再说下去。那惨烈焚烧的府邸、河滩斜坡的易子、怀中死婴的孤雏……所有炼狱般的画面在脑海中轰然对撞！最终化作一声从齿缝间生生挤出的、带着血锈味的嘶吼：
“鸡犬不留！！！”
**“轰！”**
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千层巨浪！
萧凛每说一句！苏砚眼中的锐利锋芒便被削去一层！那原本算计、试探、乃至引为同道的锐气被彻底冲垮！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重、最终化为一片沉痛巨浪的**死寂共情！**
当听到“鸡犬不留”西字时！
苏砚的身体猛地一晃！
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脊梁！他死死咬住下唇！薄薄的嘴唇瞬间被咬破！刺目的鲜血顺着苍白干裂的下颌线蜿蜒流下！那鲜血流经他微微抽搐的脖颈，与方才骨矛点出的伤口流下的血混在一起，刺目惊心！
“嗬……嗬嗬……”
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被撕裂般的沉重吸气声！
他猛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
那双清亮的眼底深处！竟被一种巨大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悲伤与仇恨混合的烈火彻底点燃！** 那火光疯狂跳跃，挣扎燃烧，几乎要破眶而出！
**那不是假的！那是与萧凛同源的血泪！感同身受的剜心剧痛！**
“呜……！”一声如同幼兽濒死时才发出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苏砚被鲜血染红的齿缝间强行挤出！他抬起那只没有被伤的右手！不是指向什么！而是猛地！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自己左侧的胸膛！五指深深陷入皮肉！指关节因巨大力量而泛出恐怖的青白！
身体因极致的悲愤剧烈颤抖！如同狂风暴雨中即将折断的枯竹！
“够了！！！”
苏砚发出一声近乎崩溃的嘶喊！打断萧凛！也击碎了那最后的强撑！
他眼中那些强忍的泪水瞬间决堤！**不是汹涌流淌！而是如同碎裂的水晶！在眼眶里剧烈颤栗！被他用尽毕生力气死死含住！不肯让它真正落下！** 只有大颗大颗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如同燃烧的融铁！灼烤着眼球！
那泪水反射着篝火的微光，映照出无边血海！
“萧公子！林骁兄弟！！！” 苏砚的声音撕裂沙哑！每个字都如同沾着心头滚烫的血和泪！带着一种被地狱反复煎煮过的刻骨恨意！
“你们不是唯一被血刃堂撕碎血肉的家门！！！”
他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穿透虚空，看向洞外那无边黑暗，仿佛看到了自家府邸的冲天火光！
“两月前……”
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磨碎骨头的嘎吱声：
“扬州东阳郡……”
“我苏家……”
“润州丹阳城……江南苏氏主宅！”
他吐出一个传承数百年的地名和姓氏，声音里带着世家子弟最后的、残破的尊严。
“罪魁……沈青梧！此獠贪婪！欲侵夺我苏家盐引！”
“勾结扬州通判钱如深！构陷我父苏明远……‘私通海匪’！”
**“前礼部侍郎！二品清流！士林之望！”**
苏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边的悲愤！声音因剧烈情绪而扭曲！每一条履历都是砸向仇敌血淋淋的罪证！
“一纸构陷！！家父被打入府衙大牢！三日后……” 他喉咙如同被利刃堵住，喘息数次，才从牙缝里碾出破碎的字句：
“未待……所谓‘刑审’……沈青梧恐生变！血刃堂！”
他猛地一指洞口那片血腥弥漫的方向，眼中燃烧着焚天的烈焰：
“血刃堂！如夜枭群至！屠我全府！”
“一百七十三口……男女老幼！”
“只……余我……”
他猛地闭上眼睛！两行滚烫混着血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如同熔岩般冲破堤坝！顺着苍白的脸颊汹涌落下！砸在冰冷的洞底石地上！
“父亲……他……”
苏砚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声音破碎哽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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