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忆二

暮色将海面浸染成深邃的紫，潮水有节奏地拍打着礁石，发出低沉的呜咽。距离林婷六岁生日还有两个月，这些年里，云总会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带着女儿与海底的姐妹们相聚。珏作为族中最出色的医师，在云的恳请下，多次为林婷仔细检查身体。每一次检查结果都显示孩子健康无恙，但云心底的忧虑却像海草般疯长，怎么也无法根除。这份不安最终化作行动，她拜托姐妹们将自己的伴生汐灵带到林婷身边。想起汐灵，云的眼底便泛起愧疚——当年为了能留在陆地，她强行压制鲛人血脉，导致汐灵的力量十不存一，至今仍在缓慢恢复。

这晚，云带着林婷来到常与姐妹们相聚的那片隐秘海滩。月光洒在海面，泛起粼粼碎银，几位鲛人姐妹从浪花中浮现，鱼尾在月光下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她们围坐在沙滩上，轻声讨论着该为林婷准备怎样的生日礼物。"要不送她一串能发光的珊瑚手链？"一位姐妹提议，"就像我们小时候戴的那种，在夜里会像星星一样。"另一位姐妹却摇头："林婷是陆上的孩子，珊瑚遇空气容易变色，不如用深海的夜光贝做个八音盒？"

云正认真听着姐妹们的建议，忽然瞥见海平面远处泛起几点幽光。起初那光点如萤火般微弱，在夜幕中忽明忽暗，随着时间推移，光点逐渐扩大，勾勒出船只的轮廓。夜色浓重如墨，岸边的椰树在风中摇晃，将那片光亮切割成破碎的光斑，云一时看不清来者何人。她心头警铃大作，猛地抓住林婷的小手，低声对姐妹们说："快躲起来！"

鲛人姐妹们反应极快，瞬间没入浪花中，只留下沙滩上凌乱的贝壳。云抱着林婷躲进礁石缝隙，用披风将孩子紧紧裹住。林婷好奇地想要探头张望，云立刻捂住她的嘴，附在耳边轻声哄道："婷婷乖，别出声，我们玩个捉迷藏的游戏。"小女孩眨着大眼睛，乖乖地点了点头。

随着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艘银灰色的轮船缓缓靠岸。探照灯扫过沙滩，云屏住呼吸，将身子又往礁石深处缩了缩。船舷放下悬梯的瞬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光晕中——是林耀。他身着深色西装，领口别着枚精致的徽章，身后跟着十几个身着黑色制服的男人，个个站姿笔首，气场肃然。

林婷突然兴奋地扭动身子，稚嫩的声音脱口而出："爸爸！"云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慌忙用整个手掌捂住女儿的嘴，将她的小脸按在自己肩头。孩子的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夜里还是格外清晰。林耀的身子明显一僵，他缓缓转头，目光扫过礁石方向。云感觉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死死咬住嘴唇，连血腥味在口中蔓延都浑然不觉。好在林耀只停留片刻，便又转回身去，继续面朝轮船方向，微微躬身，姿态恭敬。

终于，轮椅缓缓从船上推出，上面坐着一位银发老者。老人虽然身形消瘦，但眼神锐利如鹰，周身萦绕着不怒自威的气场。他身后跟着西个身材魁梧的保镖，每个人腰间都若隐若现地挂着金属物件。距离太远，云只能断断续续听到"老师""项目进展顺利"等字眼，但从林耀谦卑的姿态和老者满意的点头来看，这场会面显然意义非凡。

待一行人走远，云才敢从礁石后出来。海风裹着咸涩的味道扑面而来，她这才发现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她不敢多做停留，抱着林婷快步往家的方向跑去，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沙滩上拖出两道急促的轨迹。

回到家不过半小时，门就被推开了。林耀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领带歪斜，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他在客厅来回踱步，皮鞋与地板碰撞出哒哒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和孩子...刚刚在哪？有没有去海边？有没有看到..."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喉咙。

云正在给林婷掖被角，动作顿了顿，指尖在床单上轻轻。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如水："没有，我们一首在屋里。"林耀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破绽，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转身走进浴室。水声响起的瞬间，云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原来同床共枕的两个人，竟也会有这般隔着山海的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