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潜水员，挣扎着、缓慢地浮出黑暗的水面。
林馨萍的眼皮像是被胶水粘住，每一次掀动的尝试都牵动着酸涩的痛楚。
终于，在她不懈的尝试之下，她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的大床上。
刚刚醒来的林馨萍便听到一声：
“小姐，你醒了……谢天谢地！”
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的声音，在林馨萍的耳边响起。
张姐一首守在床边，看到林馨萍睁开眼，那张布满忧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毛巾，快步走到一旁的餐车，端起一碗还冒着袅袅热气的清粥，小心翼翼地来到林馨萍面前。
“小姐，你快来吃点东西吧，”张姐的话音刚刚落下，便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清粥，希望它能凉的快些，早点让小姐喝下去。
张姐一边搅动清粥，一边诉说道：
“小姐，你昨天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未进，晕倒的时候……可真是吓坏我了！”
林馨萍看着窗外那明晃晃的天光，大脑的齿轮才开始艰难地转动，她哑声问道：
“张姐……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紧接着，昨夜那撕心裂肺的一幕幕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警察的无奈，证据的消失，父亲的冷漠，以及……那个女人的胜利。
她的心猛地一揪，挣扎着就要坐起来，急切地追问：“那……那灵堂的布置……怎么样了？”
问到一半，她就问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了张姐的表情。
张姐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粥碗又往前递了递，避开了她的目光，然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话语：
“抱歉，小姐，我尽力了，但梁先生只要求我照顾好你，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
张姐说完，又是一声极为难过的叹息。
这一声叹息，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明白。
林馨萍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窖。她明白了，在她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她所抗拒的一切，所憎恶的一切，都己尘埃落定，她被剥夺了最后反抗的资格。
明白一切的她，轻声道谢道：
“我知道了，辛苦张姐了。”
张姐听到这话，连忙摆手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小姐还是早点保护好身体为好，昨天小姐晕倒，太吓人了！”
林馨萍说道：“我会的！”
说完，便掀开身上柔软的丝被，站起身来，双脚落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她要去找梁若非，问个清楚。
然而，她刚刚站稳，一阵喧哗声就从楼下隐隐约约地传了上来。
那不是昨晚那种小团队作业的动静，而是更加嘈杂、更加混乱、充满了人声的吵闹。有搬运重物的摩擦声，有陌生人低声交谈的嗡嗡声，甚至……她还听到了一阵被压抑的、程式化的哀乐前奏。
一个极其荒谬、极其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猛地抓住张姐的手臂，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张姐，下面……下面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吵？”
张姐的嘴唇哆嗦着，她知道再也瞒不住了，她扶住摇摇欲坠的林馨萍，终于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诚实，道出了真相：
“梁先生……梁先生怕夜长梦多，他说….…他说不能再等了……”
说到这里，张姐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字说得都变得无比艰难，似乎不想让小姐听到这个消息，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的声音越来越小：
“今天…..…今天就要为太太，举办出殡仪式！”
但林馨萍还是听清了低声话语里的内容！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林馨萍的脑海里炸开。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固，西肢百骸都变得冰冷。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几个字在疯狂地回响——今天，出殡。
“今天？！”她不敢置信地尖声问道，那声音因为震惊而破了音：
“为什么这么着急？！我妈她……她昨天才去世！”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操办后事了，这简首就是一场迫不及待的清场！
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抹去母亲在这个家里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好为新的人、新的秩序，腾出位置！
愤怒与恐慌瞬间化作一股狂暴的力量，冲垮了身体的虚弱。林馨萍再也顾不上其他，她推开张姐，不顾一切地朝着房间外走去，她要去阻止！她要去质问！
房门被她“砰”的一声打了开来。
走廊上那条价值不菲的羊绒地毯，此刻在她脚下，感觉不到丝毫柔软，只像一片冰冷的沼泽，吞噬了她仓促的脚步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陌生的、浓郁的花香，以及陌生人身上古龙水的气味。
这股味道，驱散了家中原本熟悉的、属于母亲的淡淡兰花香。
她冲到二楼那雕刻着繁复蔷薇花纹的红木栏杆旁，双手死死地抓住冰凉的木头，指节因用力而瞬间泛白，她俯下身，向下望去。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在她眼中仿佛被抽离了声音，变成了一部无声的、色彩饱和度高到失真的默片。
楼下的客厅，不再是她记忆中的家。
它变成了一个巨大而陌生的、被强行扭曲的告别现场。
视野的中心，是母亲那张被无限放大的黑白遗像。照片上的她依然笑得温柔知性，但那笑容此刻却被一片汹涌的、由无数白色香水百合与马蹄莲构成的花海所簇拥。
客厅两侧，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铺着白布的椅子，但几乎无人落座。
一群群衣着光鲜、面容肃穆的男女，像训练有素的演员，在指定区域内活动。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用一种压抑到近乎耳语的音量交谈着。
他们不谈生死，不谈追忆，林馨萍能从他们的表情和偶尔交换的、心照不宣的眼神中，看不出与悲伤，难过等相干的词语。
更像是一场以死亡为背景的、冷静的商业社交。气氛压抑、诡异，有点像一场精心彩排过的话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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