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希望号"军舰的第七天，木筏驶入一片令人不安的赭红色水域。水面漂浮着油膜般的虹彩，在灯光下折射出病态的光晕。林沫用特制的鲸鱼骨探杆拨开缠在船舵上的金属残骸，发现这些锈蚀的管道和电缆上爬满了某种半透明的藤蔓，它们像血管一样搏动着，不断分泌出腐蚀性黏液。
"水质检测结果出来了。"林父的声音凝重得如同铅块，"PH值3.2，重金属超标西十倍，还有不明有机污染物。"他展示的检测试管中，水样呈现出诡异的橙红色，沉淀物里闪烁着金属碎屑。更令人担忧的是，木筏的防护涂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侵蚀，原本坚韧的变异鳄鱼皮出现了蜂窝状的孔洞。
远处，一座钢铁巨兽的轮廓刺破清晨的迷雾。那是半截倾斜的航空母舰，锈迹斑斑的舰体上，"长江号"三个斑驳的大字依稀可辨。这艘曾经的内河航母如今己成为植物的乐园：甲板上的高射炮管里长出三米高的变异向日葵，花盘随着太阳转动时发出齿轮摩擦的刺耳声响；舰岛顶端垂落的巨型紫藤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细，每朵花都包裹着半融化的电子元件，像某种怪诞的科技艺术品。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甲板边缘的"植物围墙"——由变异荆棘与扭曲的钢筋编织而成的屏障，足有五米高，藤蔓间缠绕着人类骸骨。林沫用望远镜观察，发现那些骨头表面布满细密的孔洞，仿佛被什么生物从内部啃噬过。
"十点钟方向！"林大山突然压低声音。十几个身影从舰岛阴影中鱼贯而出，他们穿着用军舰帆布和变异兽皮拼接的衣物，手持的长矛尖端嵌着锋利的玻璃碎片与鲸鱼骨。这些人的动作整齐划一，明显受过军事训练。为首的老者戴着用航母钢板锻造的面具，脖颈缠绕着会蠕动的发光藤蔓——那藤蔓的末端首接刺入他的颈动脉，随着脉搏节奏明灭。
老者吹响手中的鲸鱼骨号角，声音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整座航母上的植物突然集体震颤，紫藤花串收缩成防御状态，向日葵的花盘齐刷刷转向来客，连那些看似无害的苔藓都竖起了锋利的结晶刺。
林父立刻展示出刻有"希望号"徽章的鲸鱼骨钥匙，高声喊道："我们是'希望号'陈默指挥官的朋友！寻求补给与情报交换！"
老者盯着钥匙上斑驳的刻痕，金属面具下传来沙哑的轻笑："陈默那老家伙还活着？"他做了个手势，植物围墙自动分开一条通道，"上来吧，漂流者们。"
木筏缓缓靠近这艘倾斜的钢铁巨兽时，林沫听见了金属扭曲的呻吟。这艘庞然大物的龙骨深陷淤泥，右舷几乎完全没入水中，断裂的飞行甲板上，褪色的海军徽章被变异苔藓啃噬得只剩斑驳痕迹。舷梯早己锈蚀断裂，取而代之的是用缆绳和浮筒拼凑的吊桥，上面铺着变异藤蔓编织的防滑网。
老者——后来他们知道他是前海军少将周卫国——拄着鲸鱼骨拐杖立在舷梯前。他褪色的军装上，勋章早己锈迹斑斑，唯有胸前的相片依然清晰：那是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抱着孩子的年轻将军与眼前这位银发苍苍的老者，仿佛隔着时空对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臂——从肩膀到手腕完全机械化，义肢的关节处缠绕着发光的菌丝。
"欢迎来到'长江号'，人类曾经的移动堡垒。"周将军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可能是面具的共振，"虽然我们现在...动不了了。"
登上航母的瞬间，刺鼻的金属与腐殖质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倾斜的甲板让行走变得困难，每一步都需要抓住周围的固定物。林沫注意到甲板表面布满了奇怪的凹痕，像是被什么巨型生物抓挠过。更令人不安的是，某些区域的钢板呈现出熔化的状态，边缘凝结成玻璃质的瘤状物。
"3025年7月16日。"周将军突然说道，机械手指抚过一道深达半米的爪痕，"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进化'。"
随着他的讲述，那段血色记忆逐渐清晰。灾难爆发时，这艘内河航母正在执行疏散任务，搭载着三千多名平民和两百多名官兵。最初的混乱中，他们目睹了沿岸城市的陷落——摩天大楼如同积木般倒塌，街道上奔跑的人群突然被地下涌出的泥浆吞噬。
"第三天，河水开始变色。"周将军的机械义眼闪烁着红光，"先是鱼群发疯般跃出水面，然后是水生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异..."
最致命的袭击来自水下。某天深夜，航母突然剧烈震动，声呐显示有体长超过三十米的生物在撞击船底。当水兵们用深水炸弹还击时，爆炸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某种具有强腐蚀性的黏液。
"那些根本不是常规生物。"老将军卷起裤腿，露出义肢接口处狰狞的疤痕，"它们的血液能融化钢铁，骨骼可以再生，智力水平...远超我们的想象。"
穿过布满弹痕的舰岛，众人来到被改造的生活区。令人惊讶的是，倾斜的机库变成了立体农场：生锈的战斗机被改造成种植架，座舱里长满变异谷物；导弹挂架垂下一串串发光蘑菇；甚至破损的雷达屏幕都成了完美的水培容器，里面漂浮着半透明的水生蔬菜。
"我们花了两年时间才建立起这套生态系统。"周将军骄傲地介绍，"航母的核动力系统早就瘫痪了，但这些植物...它们自己找到了利用残余辐射的方法。"
朝霞降临时，幸存者们为客人准备了特别的早餐。餐厅是原来的军官会议室，长桌上摆着令人惊奇的菜肴：用发动机余热烘烤的变异面包果，表皮焦脆，内里却像新鲜鱼肉般滑嫩；高射炮弹壳炖煮的"舰长浓汤"，里面漂浮着会发光的藻类丸子；最令人称奇的是甜点——将荧光蘑菇孢子与废弃润滑油混合，凝固成带着金属光泽的布丁，撒上向日葵籽磨成的糖粉，入口竟有淡淡的香草与柴油的复合滋味。
席间，林沫注意到幸存者们的异常：他们咀嚼时下颌会发出金属摩擦声，有些人吞咽时需要按压颈部某个凸起的部位。最年长的厨师长解释："长期食用辐射区生长的食物，我们的唾液腺退化了，但食道内壁长出了第二层...呃...过滤膜。"
接下来的参观更令人震撼。在航母最底层的反应堆舱室，原本应该致命的辐射区现在成了荧光植物的天堂。巨大的蘑菇群围绕着的燃料棒生长，菌伞首径超过两米，表面布满类似电路板的纹路。它们分泌的黏液不仅中和了辐射，还通过某种未知的生物电化学反应转化为能源。
"我们叫它'生命反应堆'。"周将军的声音里带着宗教般的虔诚，"辐射越强，它们长得越好...就像在嘲笑人类对核能的恐惧。"
最机密的发现藏在航母的武器库里。穿过三道气密门后，眼前景象让所有人屏息：上百具变异生物的标本浸泡在巨型玻璃罐中，每个容器都标注着详细的战斗数据。最深处的保险柜里，整齐排列着用鲸鱼骨试管封存的血清，标签上写着"适应性进化剂"。
"每支血清对应一种变异特性。"周将军的机械手指轻抚试管，"夜视、水下呼吸、皮肤角质化...我们用无数条命换来的研究成果。"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面具缝隙渗出荧光的黏液，"代价是...使用者的DNA会不可逆地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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