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焦糊味、草木腐败味和残留的淡淡尸臭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巨大场馆的空气里。
工作人员正小心翼翼地在坍塌了半边的合金擂台上作业。
电焊的火花不时亮起，切割着那些如同巨大蜈蚣尸体般盘踞交错的树妖残骸。
观众席上，大部分东大国的子民脸上残留着上一场战斗带来的心悸，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希望如同烧过的灰烬，余温尚存，但风一吹就可能彻底凉透。
平局。
一个残酷又带着一丝喘息之机的判定。
它挡住了继续下滑的深渊，却也把一柄无形的利剑悬在了每个东大国人的头顶。
胡言瘫在休息室那张冰冷的合金长椅上，脸上糊着一道道污黑和结痂的血迹，医疗人员正忙着处理他手臂上藤蔓造成的刺伤和妖力侵蚀。
疼痛和巨大的精神力消耗让他面色苍白，嘴唇都有些干裂。
“部长，下一场……朴仁勇那孙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胡言声音沙哑，“我精神力……耗尽了，至少得缓一场……”
他艰难地看向旁边脸色同样凝重、西装都有些褶皱的作战部长张建国。
张建国紧锁着眉头，深深看了一眼疲惫不堪的胡言，又看向小屏幕上回放的朴仁勇使用符箓的画面，眼中燃烧着憋屈的怒火。
他用力拍了拍胡言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决绝：
“这一场……我来顶！”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甚至有些急迫，眼神里透着拼死一搏的凶狠，“你抓紧时间恢复！”
连续两场恶战几乎榨干了胡言最后一丝精力。
下一场对阵泡菜国那个手段下作的朴仁勇，他是彻底力不从心了。
张建国部长看着胡言惨白的脸和手臂上还在渗血的伤口，牙关紧咬。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胡言承受了什么，连续召唤顶级恐怖存在的精神力透支是何等痛苦。
他想起上一场朴仁勇那嚣张的嘴脸和偷来的符箓，一股炽热的怒火几乎要从他胸膛喷出来！
不能再让胡言硬上了！
那样可能会彻底毁了这个年轻人，甚至导致精神崩溃召唤失败！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带着焦糊和血腥味的空气仿佛点燃了他心中的某种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紧张和愤怒而有些用力过猛，声音低沉却像块砸在地上的铁：
“这一场！轮到我上了！”
他眼神凶狠地扫向通往擂台的通道口。
“朴仁勇……老子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撕下他那张虚伪的脸皮！胡言！你什么都不用管，就在这儿给我恢复！哪怕……哪怕我只撑下一轮攻击！也要让你喘口气！”
他根本不给胡言说话的机会，转身大步流星走向门外。
一边走，一边对着自己的副官急促而严厉地低吼：“快！把总部发过来的那些紧急学习资料！压缩！给我！就现在！我要在进场前再……再瞄一眼龙婆！”
旁边的副官一愣，但还是飞快地调出几段影像片段。
这正是胡言通过脑机制造出来的。
工作人员又翻古早的档案馆，终于汇集出更多的资料。
其中关于香港恐怖电影中的经典形象“龙婆”的资料尤为详尽清晰。
这些资料，张建国部长在轮换休息和等待胡言休整的间隙，几乎是眼睛都不敢眨地拼命在补课、在强行记忆！
尤其是在胡言召唤姥姥前，部长就己经在集中恶补香港恐怖片资料。
他对那个看似风烛残年、却掌握着沟通幽冥权力的龙婆印象极为深刻。
那种以无声胜有声、以阴翳压狂暴的阴司气场，简首就像为对付朴仁勇准备的！
“召唤师胡言！东大国对战泡菜国的第18场战斗即将开始！选手请就位！”
主持人的声音响彻整个场馆。
新擂台己经焕然一新，合金地面反射着刺目的冷光，巨大透明的能量护罩重新亮起，隔绝着内外。
当张建国穿着笔挺的部长制服，步伐沉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沉重走上擂台时，观众席爆发出巨大的、混杂着错愕、担忧和一丝绝境中强行点燃的期待的声浪！
“部……部长亲自上了？”
“张部长？！他会召唤？”
“我的天！这是不是说明胡神真的撑不住了？”
“部长！挺住啊！”
“妈的！豁出去了！部长加油！”
东大国这边是悲壮和未知的担忧，而泡菜国观众席则爆发出哄笑和嘲讽：
“哈哈哈哈！东大国没人了吗？派个老头？”
“连召唤师都死光啦？朴神威武！”
“这老头走路都像腿软！朴神秒杀他！”
朴仁勇己经在对面站定，依旧是那身挺括的黑色召唤师服，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冰冷而傲慢。
他看着走上台的张建国，嘴角勾起一个毫不掩饰的、如同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容。
“张……部长？”朴仁勇用蹩脚的东大国语拉长了语调，“难道，你国己后继无人？派个官僚……来送死？”他的轻蔑几乎凝成实质。
张建国站定在自己的召唤点上，面沉如水，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他无视了朴仁勇的挑衅，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那份沉稳气度在这一刻展露无遗，但也无法掩盖他眼底深处强行压下的紧张。
毕竟他只是一个临时抱佛脚速成的“观众级”召唤师。
主持人站在高台的播报席，声音响起：“诸位！经历了上一场平局！又一轮对战开始！东大国代表作战部长张建国！对战泡菜国召唤师朴仁勇！赌注汉江下游，十公里肥沃河谷的使用权五十年！！”
现场气氛更加肃杀。
朴仁勇脸上是掌控一切的从容，朗声道：“朴仁勇！为泡菜国荣耀而战！现身吧！汉江的怒涛与惩戒！”
墨绿色的粘稠光芒爆发！惊天动地的咆哮！
那覆盖着恶心粘液、前端长着三根攻城锤般利爪的恐怖巨爪，如同地狱中爬出的魔物，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狠狠砸落在擂台上！
整个场馆为之震颤！墨绿色的粘稠能量翻滚，怪物那布满黏液瘤状凸起的巨大头部缓缓抬起，裂开遍布獠牙的巨口！
“我去，汉江鱼怪！”胡言暗暗惊讶。
轮到张建国了。
他能感觉到全场的注视，能感觉到朴仁勇的蔑视，能感觉到身后东大国无数绝望与期待交织的目光。
他没有胡言那样对恐怖之物的先天认知和共鸣，只有临时抱佛脚，靠着意志力死记硬背下来的画面和那点被屈辱激起的熊熊怒火！
他不信！他不信自己国家的文化精髓，比不上这些污秽的怪物！
他闭上眼，并非沉入记忆，而是在脑海中急速回放那几个被他反复观看、几乎刻进脑子里的影像片段：
破旧的楼道，昏黄闪烁的灯光，那个佝偻、麻木、仿佛从岁月尘埃和幽冥深处走来的苍老身影……
汗水从他鬓角滑落。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中没有胡言那样的召唤共鸣，只有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他带着点破音嘶吼：
“人心……人心如狱！生魂……生魂迷途！香……香火为凭！有请九品阴差！龙婆显圣！”
哗啦！
一蓬细碎枯黄的纸钱在张建国前方数米处凭空飘落。空气中弥漫开那股奇特的、陈旧的混合气味。
纸钱纷飞之处，光线凝聚成极致的幽暗。
那抹深蓝色的、洗得发白的斜襟身影，再次如同渗水般从中浮现。
依旧是那佝偻的身姿，稀疏挽起的灰白发髻，沾满油污泥点的老旧布鞋，还有那盏……昏黄、破旧、散发微弱光线的马灯。
她现身后，动作依旧是那么的慢条斯理，仿佛时间和空间都与她无关。
她慢慢弯腰，将马灯轻轻放在冰冷的合金地面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然后，她缓缓地抬起头。
那一刻，场馆内的绝望嘈杂声，像被掐住了脖子，骤然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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