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螭庞大的身躯如同燃烧殆尽的陨星,裹挟着最后一丝冲力,狠狠撞入幽绿色的空间漩涡。粘稠如血的月光、锁灵城扭曲的轮廓、以及那数百道凄婉绝望的“哥哥”呼唤声,瞬间被漩涡的旋转之力撕扯、隔绝。
眼前景象骤然变幻。
不再是狂暴的空间乱流,而是一片死寂的、望不到边际的灰白石原。天空是永恒的、压抑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污浊的光线不知从何处渗透下来。地面是凝固的、踩上去发出空洞回响的石化岩层,寸草不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尘埃和精血腐败的气息,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万物终结的寂灭感。这里是锁灵城能量排放的最终沉淀之地,是大陆灵蚀的终点——归寂荒原。
玄螭重重砸落在地,庞大的身躯在坚硬的石原上犁出一道深沟,激起漫天灰白石粉。它最后发出一声低沉的、饱含无尽痛苦的呜咽,熔金般的竖瞳彻底黯淡,覆盖着残破黑鳞的身躯微微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深绿色的生命精粹混合着怨念光斑,从它遍布全身的伤口中缓缓渗出,在灰白的石地上晕开一片绝望的污渍。
鬼手七从玄螭背上滚落,机关义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挣扎着爬起,警惕地环顾这片死寂的荒原。云无月半跪在玄螭冰冷的颈背处,朱砂赤发失去了最后的光泽,变得如同干涸的血液般暗沉枯槁,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仅靠手中紧握的《地脉纂天图》残卷散发出的微弱血光维系着一丝生机。铁匠躺在不远处,胸膛几乎没有起伏,婚约玉佩的齑粉散落在他染血的衣襟上。
莫离从冰冷的鳞片上滚落,右半边身体几乎完全石化,冰冷的灰白色泽己蔓延至左肩,沉重的麻木感吞噬着仅存的知觉。左眼被莫雨燃烧本源彻底刻入的葬魂触觉力量充斥着,如同一个被强行撑开的、布满裂痕的黑洞,剧痛与浩瀚的感知力交织翻涌,让他意识混沌。他挣扎着撑起尚未完全石化的左臂,目光茫然地扫过这片死寂的荒原,灵魂深处回荡着妹妹最后那声泣血的“活下去”。
就在这时,他命魂深处,那座由他剜魂刻骨铸就、裂痕中渗着深绿精粹、凝结着莫雨十三岁面容的玄青巨碑,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嗡嗡嗡——!”
巨碑表面,那些由玄螭逆鳞纹路和被剜去记忆碎片构成的痛苦浮雕疯狂闪烁!裂痕中渗出的深绿精粹如同沸腾般涌动!碑体核心位置,那由绿色精粹凝结的莫雨面容,空洞麻木的眼神中,竟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却属于本尊的挣扎与痛苦!
与此同时,铁匠那具几乎失去生机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散落在他衣襟上的婚约玉佩齑粉,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竟缓缓漂浮起来,散发出微弱却纯净的柔光!柔光之中,玉佩上“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刻痕,以及那缕淡金色的胎发虚影,清晰可见!
这柔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没入莫离命魂深处那座震颤的玄青巨碑之中!
“轰——!”
柔光触及碑体的刹那,如同火星落入滚油!整座玄青巨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光芒不再是之前的血色或幽绿,而是一种混合了万载孽债的暗沉、不屈意志的赤红、以及玉佩柔光所代表的守护执念的纯白!
碑体在光芒中剧烈扭曲、变形!那些痛苦的浮雕被强行熔炼、重组!覆盖碑体的暗青色泽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内敛、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血色!碑的形状不再稳固,而是被无形的巨力拉伸、塑形!
最终,所有的光芒骤然内敛!
一柄全新的刻刀,悬浮在莫离的命魂深处,取代了那座巨碑!
刀形狭长、凌厉,弧度带着一种斩断因果、弑杀神魔的决绝。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暗血色,仿佛凝固的污血,又似沉淀的罪孽。刀身之上,两个古老、狰狞、散发着无尽杀伐与叛逆气息的暗金色铭文,如同从刀体内部燃烧起来般,清晰烙印其上:
“弑神”!
这柄“弑神刻刀”,不再是虚影,不再是胚形,而是莫离以自身石脉为基、以剜魂记忆为薪、融合玄螭逆鳞之痛、承载莫雨葬魂本源、并最终被铁匠与阿绣的婚约执念所点化的——终极命魂器!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滔天怨恨、不屈意志、守护执念以及纯粹弑神之意的恐怖气息,从刀身弥漫开来,瞬间充斥莫离的西肢百骸!
“呃啊——!”莫离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左眼深处爆发出刺目的黑金光芒!新生的弑神刻刀虚影在他左手中瞬间凝聚成型!刀身甫一出现,归寂荒原死寂的空间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形的刀意切割着凝固的空气!
他猛地抬头,左眼葬魂触觉穿透了荒原的灰暗天幕,清晰地“看”到了!看到了锁灵城深处,那颗被重重符阵保护、痛苦搏动的莫雨心脏!看到了心脏核心那段烙印着“莫离·锁灵初号”的灰白婴儿脊椎骨!更看到了无数根由灭世意志和神魔精血构成的、粗大如山脉的暗金色能量锁链,从锁灵城的每一根支柱延伸而出,穿透虚空,如同贪婪的根须,深深扎入下方大陆的灵脉网络,疯狂抽取着最后的地脉生机!
“断!”莫离的声音沙哑冰冷,如同金石摩擦。他左臂挥动,手中的弑神刻刀虚影朝着虚空,朝着那无数根无形能量锁链汇聚的核心节点,狠狠斩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道极细、极暗、仿佛能切开空间本源的刀芒,一闪而逝!
“铮——!!!”
一声仿佛来自地心、来自大陆骨骼断裂的恐怖铮鸣,响彻天地!
锁灵城深处,那颗庞大的莫雨心脏猛地一滞!紧接着,剧烈地、痛苦地痉挛起来!覆盖其表面的暗金晶体护甲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而那些深深扎入地脉、疯狂抽取生机的无数根暗金色能量锁链,如同被无形利刃斩中的巨蟒,在同一瞬间——齐齐断裂!
“轰隆隆——!!!”
失去了能量供给的锁灵城,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兽,发出痛苦的哀鸣!无数高耸的巨柱剧烈摇晃,表面的符纹疯狂闪烁后迅速黯淡!整座悬空巨城开始倾斜、崩塌!大块大块燃烧着污秽能量的建筑残骸如同流星火雨,从铅灰色的天幕坠落,砸向下方的归寂荒原,引发连绵的爆炸和更深的死寂!
锁灵柱体系,被这一刀,斩断了根基!
然而,就在锁灵城崩塌、能量锁链断裂的瞬间——
“嗷——!!!”
一声比玄螭龙吟更加古老、更加暴戾、充满了无尽毁灭欲望的咆哮,从地脉的最深处,从锁灵城崩塌的核心位置,轰然爆发!
大地如同沸腾的粥锅般疯狂拱起、撕裂!一道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灰白色骨刺,如同埋葬了万载的灭世之矛,撕裂了锁灵城的残骸,从地脉海眼的最深处,狠狠刺穿了归寂荒原的岩层,首冲天际!
这骨刺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由神魔脊椎的灭世意志凝聚而成!表面覆盖着无数痛苦扭曲的魔影和流淌的暗金符纹,散发着灭绝一切生机的恐怖威压!骨刺的尖端,首指荒原上刚刚挥出弑神一刀、气息萎靡的莫离!
更令人心魂俱裂的是,在这根灭世骨刺的尖端,缠绕着一缕缕破碎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灵魂碎片!
白发如雪,面容苍白,眉心一点朱砂痣在灵魂碎片中若隐若现——是莫雨!是她被锁灵柱禁锢、撕裂后残存的魂魄碎片!
这些碎片如同脆弱的丝带,被狂暴的灭世意志裹挟着、撕扯着,却依旧顽强地散发着纯净的守护之光,死死缠绕在骨刺尖端,试图阻止它彻底刺向莫离!碎片与灭世意志激烈对抗,每一次碰撞都让灵魂碎片更加黯淡、破碎!
就在这破碎飞溅的灵魂碎片中,莫离左眼的葬魂触觉,清晰地捕捉到一个景象:
其中一片稍大的灵魂碎片,那属于莫雨右手的位置,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死死地、紧紧地攥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件用普通桃木粗糙雕刻而成的玩具小剑!剑身布满裂痕,边缘毛糙,剑柄处依稀能看出一个歪歪扭扭、被得异常光滑的“安”字刻痕!
是莫离儿时,送给妹妹的桃木护身符!那个曾在玄螭逆鳞下、莫雨十三岁虚影手中出现过的护身符!此刻,竟被她残破的魂魄,在这灭世的骨刺尖端,依旧死死地攥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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