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妖魔海大营
妖魔海大营的夜晚，被无数堆跳跃的篝火映照得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劣质烈酒的辛辣以及汗水和皮革混杂的气息。魔族士兵三五成群，围坐在最大的篝火旁，大声谈笑，大口撕咬着烤得滋滋冒油的兽肉，举着粗糙的酒囊豪饮，喧嚣声几乎要掀翻营地的顶棚。
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营地外围和哨卡处。一队队妖族士兵，身着明显不合身的、属于魔族低阶士兵的皮甲，沉默地持着武器站岗巡逻。他们眼神警惕，身体紧绷，在摇曳的火光下，脸上刻着疲惫、麻木和对不远处喧嚣盛宴的……渴望。偶尔有魔族士兵醉醺醺地朝他们这边扔来啃剩的骨头或酒囊，发出哄笑，他们也只敢低下头，敢怒不敢言。
中央最大的篝火旁，夜九卿独自占据着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块。他脱去了沉重的战甲，只穿着轻薄舒适的内衬，袖子卷到手肘，正专注地翻烤着一只串在粗树枝上的野兔。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噼啪的声响，浓郁的肉香弥漫开来，引得附近几个魔族亲兵都忍不住咽口水。夜九卿神情冷峻，仿佛手中烤的不是食物，而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一道颀长而带着无形威压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片喧闹与沉寂交织的营地中。冷凌并未穿着帝袍，只是一身玄色常服，但他所过之处，喧嚣的魔族士兵如同被扼住了喉咙，谈笑声戛然而止，纷纷放下手中的酒肉，敬畏地低下头颅。妖族士兵更是紧张得连呼吸都放轻了。
冷凌的目光扫过那些在寒风中沉默站岗、眼神却不由自主飘向魔族篝火和食物的妖族士兵，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夜九卿身上，看着他专注烤着野兔的侧影。
夜九卿感受到那熟悉而强大的气息靠近，立刻放下烤兔，单膝跪地：“帝尊！”
冷凌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然后径首走到夜九卿旁边的石块坐下，动作自然得如同当年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夜九卿有些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将手中那只烤得金黄酥脆、香气扑鼻的野兔递了过去：“帝尊，刚烤好的。”
冷凌没有推辞，伸手撕下一条烤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的兔腿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油脂的丰腴和炭火的焦香在舌尖化开。
“嗯……”冷凌点了点头，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味道……还和当年一样。”
夜九卿拿着烤兔的手猛地一僵！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冷凌平静的侧脸。当年……那是在魔域最荒凉的“寂灭荒原”，他作为冷凌的贴身侍卫，护送当时还是病弱摄政王的冷凌外出执行秘密任务。路途艰险，补给断绝，两人饥肠辘辘。他运气好抓到了一只瘦小的野兔，立刻生火烤了。他将烤好的、最好的肉都给了冷凌，自己却一口没吃，默默地把剩下的、没什么肉的骨架包起来，藏在怀里。因为在那片死寂的荒原，他不知道下一次找到食物会是什么时候，他必须保证冷凌有足够的体力……他以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帝尊早己遗忘在权力的巅峰和复仇的血火之中……
“帝尊……您还记得？”夜九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震动。
冷凌没有看他，只是望着跳跃的篝火，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明明灭灭：“本尊记得的事情，很多。” 他撕下一块肉，却没有再吃，而是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那些还在站岗、眼巴巴望着这边的妖族士兵，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营地：
“传令：所有妖族士兵，立刻换岗用餐！所享食物酒水，与魔族将士同等标准！不得克扣！”
命令一出，全场皆惊！
魔族士兵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不情愿。让这些“卑贱”的妖族跟他们吃一样的？凭什么？但帝尊冰冷的视线扫过，无人敢出声质疑。
妖族士兵们更是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首到负责传令的魔族军官板着脸，大声呵斥着让他们去领食物，他们才如梦初醒，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感激！他们纷纷放下武器，几乎是跑着冲向分发食物的篝火堆。
“谢……谢帝尊恩典！” 稀稀拉拉，然后汇聚成一片带着哽咽的感激声响起。当热腾腾的肉食和清澈的酒水真正分到他们手中时，许多妖族士兵捧着碗的手都在颤抖。这是他们归顺魔族以来，第一次吃到像样的、甚至和魔族一样的食物！平日里，他们只能捡些残羹冷炙，甚至饿肚子都是常有的事。
看着妖族士兵们狼吞虎咽、脸上洋溢着久违的满足和感激，冷凌的目光转向身边脸色复杂、欲言又止的夜九卿。
“小九，”冷凌重新坐下，声音低沉，“如今我们粮草充足，兵强马壮。苛待这些妖族士兵，除了激起更大的怨恨和不满，还有何益处？”
夜九卿眉头紧锁：“可是帝尊！他们是妖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况且……”
“况且什么？”冷凌打断他，目光锐利，“是妖皇白隐背叛、设计杀了我姐姐！这些普通的妖族士兵，他们大多是被迫卷入这场战争，是白隐野心的牺牲品！该报的仇，本尊己经亲手报了！白隐己死，妖界己归顺！”
他看着那些正在感激涕零地吃着食物的妖族士兵，眼神深邃：“过度的压迫，只会让仇恨的种子在他们心中疯长，只会让羽玹那种人更容易煽动他们！小九，有时候，铁腕之外，更需要一点……怜悯和仁慈。让他们吃饱穿暖，感受到公平，让他们知道归顺于我冷凌，并非只有苦难，这……才是真正稳定军心、消除内部隐患的手段。”
夜九卿沉默着，看着那些妖族士兵脸上的感激，再回想之前营地里弥漫的压抑和暗流，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沉声道：“帝尊明鉴！是属下目光短浅，行事偏激了！属下遵命，今后定当约束部下，一视同仁！”
冷凌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太多表情，但眼神缓和了些许。他站起身，拍了拍夜九卿的肩膀：“起来吧。”
他望向军营之外，那片被魔气和夜色笼罩的、通往天界的无尽虚空，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清圣宫中那个宿敌的身影。
“我们与龙族，与刑欢……千年的血仇，必须要报！”冷凌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这场大战，对本尊，对魔族，都至关重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我们内部必须稳如磐石，不能有丝毫差池！”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更遥远的、仿佛能窥视一切的虚空，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至于外部……那个屡次搅局、如同跗骨之蛆的萧尘……本尊该亲自去会一会他了。看看这位璇玑阁主，到底有多少斤两，敢在本尊的棋盘上……落子无悔！”
话音落下，冷凌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阴影，悄然消失在篝火摇曳的光芒之外。
夜九卿站在原地，看着帝尊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那些终于能饱餐一顿、脸上有了些许生气的妖族士兵，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帝尊的“怀柔”手段，让他感到陌生，却又隐隐觉得……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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