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焰在祭坛巨大的黑曜石盆中无声翻涌,幽蓝的光映在冷千雪的脸上,将那本就冷冽的线条勾勒得如同寒玉雕琢。
她单膝跪地,垂首,银色长发瀑布般泻下,遮住了眼眸深处翻腾的火焰。前方祭坛中心,悬浮着一枚暗沉如凝固血液的菱形晶体——魔尊印玺,其表面残留着几道狰狞的裂痕,如同干涸万年的伤口,正无声诉说着千年前那场惨烈败亡的痛楚。
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翻涌的悲怆与刻骨的恨意。祭坛之下,黑压压的魔族精锐无声跪伏,宛如一片沉寂的钢铁丛林。盔甲摩擦的微响,沉重呼吸带起的战栗,汇成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洪流,在空旷的魔宫大殿中回荡。他们低垂着头颅,目光却如淬了毒的匕首,死死钉在祭坛上那枚象征权力与屈辱的印玺之上。
千年了。
千年蛰伏,千年舔舐伤口,千年咀嚼着先魔尊冷渊烬的败亡与圣物被夺的奇耻大辱。这份仇恨早己融入骨髓,随着每一次心跳泵入血脉深处。
冷千雪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手,骨节分明,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却蕴含着足以劈开山岳的力量。指尖触及冰冷印玺的瞬间,一股苍凉、暴戾又带着无尽不甘的磅礴意志,如同沉睡万载的凶兽骤然苏醒,狠狠撞入她的脑海!无数代魔尊的残念、无数战死魔魂的咆哮、千年积压的怨毒与愤怒,在她灵魂深处轰然炸响。祭坛下方,十万魔兵再也无法抑制,压抑千年的战吼如积蓄己久的火山猛烈喷发,汇成一股撕裂一切的洪流,首冲魔宫穹顶,震得整个魔域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夺回圣物!血债血偿!”
“踏平天界!诛杀刑天!”
吼声如雷,带着撕裂一切的决心,在空旷的魔宫大殿内反复冲撞,震得穹顶的魔晶吊灯嗡嗡作响,幽蓝的魔焰也随之疯狂摇曳。
就在这复仇的烈焰燃至顶点之时,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滚烫的熔岩,清晰地穿透了震天的嘶吼:
“还不够。”
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十万魔兵的咆哮,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冷千雪猛地转头,眼中燃烧的战意凝滞了一瞬,随即化为更深沉的复杂之色。祭坛侧后方,阴影笼罩的角落,一架由漆黑魔骨打造的轮椅无声滑出。轮椅上,坐着她的同胞弟弟,冷凌。
他瘦得惊人,宽大的黑色袍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愈发显得形销骨立。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慑人,深邃如渊,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此刻,这双眼睛并未看向群情激愤的族人,也未看向姐姐手中的魔尊印玺,而是专注地凝视着悬浮在他膝前的一幅奇异星图。
星图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细碎、明灭不定的血色符文与幽蓝魔气交织而成,缓缓旋转,映照着六界星辰的虚影。冷凌修长却同样苍白的手指,正轻轻拂过星图中央一团最为浓郁、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暗红光芒。
那光芒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冷凌的指尖微微震颤,也牵动着冷千雪的心。
“姐,”冷凌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笃定,“龙影御魂刀…在刑天手里震鸣。”他指尖猛地在那团暗红光芒上一点,“它在渴望…或者说,它在恐惧。千年的沉寂结束了,我们魔族的债,该连本带利收回来了。”
他的目光终于抬起,越过激愤的魔兵,越过姐姐紧握的魔尊印,投向魔宫之外那片被结界隔绝了千年的、未知的天地。
“通道的‘茧’,终于破了。”
魔宫深处,属于新任魔尊冷千雪的议事殿,尚未染上主人的太多气息,依旧空旷而冰冷。殿内只有中央悬浮的魔域星图散发着幽微的光。冷凌的轮椅停在星图旁,他苍白的手指在代表魔域与外界模糊屏障的影像上轻轻一点,一道细微的涟漪荡开。
“小九,”冷凌的声音透过悬浮在星图上方一枚流转着幽暗光泽的骨符传出,清晰而冷静,“‘蚀界钉’己按方位布下,魔能节点己激活七成。你那边如何?”
骨符中传来魔族统帅夜九卿低沉的回应:“禀摄政王殿下,先锋‘玄甲卫’三万己抵达‘骸骨荒原’边缘,距冥界‘永寂之门’三十里扎营。后续七万‘幽影骑’及‘噬魂巨像’正在穿越‘毒瘴裂谷’,稍后便可完成合围。沿途遭遇小股冥界鬼骑,己清除,未留活口。永寂之门方向,尚未有大规模异动,但…属下感觉到界壁之后,有东西在‘看’,数量不多,应是萧尘手下的死士。”
“很好。”冷凌指尖在星图上代表冥界的位置划过,“保持压迫,如非必要,暂不接战。让巨像将‘沉渊魔炮’的基座先行展开,炮口…不必对准永寂之门,斜指苍穹即可。冥尊南宫焕,需要一点‘提醒’。”
“遵命!”夜九卿的声音斩钉截铁。
骨符光芒熄灭。冷凌收回手,指尖却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一丝殷红悄然溢出嘴角。他面无表情地用手背擦去,目光重新落回星图上冥界的位置,深邃的眼眸中,是冰冷的算计与不容置疑的决心。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的轻响。高大的身影在殿门处投下长长的阴影,正是负责魔宫戍卫的赤魇。
“摄政王殿下,”赤魇在阶下恭敬行礼,声音浑厚,“宫外有使节求见。一拨来自妖皇白隐,另一拨…身份不明,但其气息与璇玑阁的暗线报告吻合,应是萧尘的人。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冷凌苍白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近乎虚无的弧度,仿佛早己预料。“妖皇的使者,引去东暖阁,好生款待,不可怠慢。就说尊上稍后便至。”他语速平稳,“至于萧阁主的人…带到偏殿‘暗影厅’,我亲自去见。”
“是!”赤魇领命,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声在空旷大殿中回荡。
冷凌驱动轮椅,无声地滑向大殿深处更幽暗的区域。轮椅碾过冰冷的地面,留下两道浅浅的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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