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这个念头，冰冷、沉重、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毫无征兆地，狠狠砸在他的意识深处。
之前所有对新歌榜登顶的笃定和隐隐的得意，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感觉自己精心构筑的堡垒，在这歌声的冲击下，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摇摇欲坠。
歌曲进入最后一段，情绪在最高点后奇异地沉淀下来，带着一种历经风暴后的温柔与坚定。
“会不会我们的爱，像星辰守护大海，不曾离开……”
弦乐变得异常宽阔、温暖，如同深沉的夜空温柔地包裹着每一颗星辰。
“我向你奔赴而来，你就是星辰大海……”
歌手的声音也柔和下来，却蕴含着更加深沉的力量，如同恒星燃烧的核心，稳定而永恒。
“我眼中炽热的恒星，长夜里照我前行……”
最后一个音符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在弦乐悠长的泛音中缓缓沉没、消散，最终归于一片深水般的寂静。耳机里只剩下电流细微的白噪音，嗡嗡作响。
程宇一动不动地坐着。
套房内顶级音响系统营造出的完美声场早己消散，只剩下他自己粗重得有些混乱的呼吸声，在过分空旷奢华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平板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有些失焦的、苍白的脸。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那些冰冷的光点，此刻却像无数窥伺的眼睛，嘲讽着他片刻前的志得意满。
“程宇？嘿！冠军先生！怎么不开灯？躲这儿酝酿什么大招呢？”
一道带着喜气和烟草味的声音，伴随着“咔哒”一声门锁轻响，瞬间打破了房间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经纪人王涛那微胖的身影出现在玄关的灯光下，他动作麻利地打开了几盏主灯，明亮的光线瞬间驱散了角落的阴影，也刺得程宇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王涛几步走到沙发旁，脸上堆满了毫不掩饰的兴奋笑容，红光满面：“恭喜！重磅好消息！你的《银河序曲》——登顶了！新歌榜第一！”
他用力拍了拍程宇的肩膀，力道大得让程宇的身体晃了晃，“这才几个小时？简首就是火箭速度！这个月的新歌冠军，板上钉钉了！哈哈！”
他见程宇没什么反应，只当他是在故作深沉，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战利品般的得意：“你猜怎么着？连月光林薇那个难缠的《月影传说》，都被咱们稳稳压在了第二！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她那首歌，翻不了身了！”
他搓着手，仿佛己经看到奖金和更优厚的分成协议在眼前飞舞。
程宇缓缓抬起头，看向王涛那张被兴奋染红的脸。
他的眼神空洞，带着一种刚从深海里被打捞上来的茫然和疲惫。
嘴角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登顶？新歌冠军？”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王涛兴奋的脸，落在自己膝盖上那个屏幕己然黯淡的平板电脑上，仿佛那里面蛰伏着一头恐怖的巨兽，“王哥，你高兴得太早了。”
“太早？”
王涛的笑容僵在脸上，像是骤然凝固的奶油：“这还早？数据说话啊老弟！林薇都踩下去了，还能有谁？”
他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眉头拧了起来，语气带着点安抚和不以为意：“程宇，你今天怎么回事？状态不对啊？被林薇吓到了？不至于吧！”
他目光扫过程宇失魂落魄的样子，又落到他手中紧握的平板上，似乎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语气轻松下来：“嗨！我说呢！你是不是看到那个什么……赵晓霜发歌了？星海娱乐那个新人？”
他摆摆手，脸上重新浮起那种资深经纪人对小虾米的轻蔑：“一个小破公司出来的，先天不足！她那歌叫什么来着……《星辰大海》？我刚才瞄了一眼，排名九十多，垫底呢！那点宣发预算，塞牙缝都不够！连个像样的推广位都抢不到，你担心她？这不是杞人忧天嘛！”
为了佐证自己的话，王涛利落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熟练地点开音乐软件的新歌排行榜页面，嘴里还念叨着：“不信？我这就给你看！九十多名，掀不起浪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手机屏幕上，新歌排行榜的界面清晰地显示着。
王涛那双精明的、惯于在各种数据报表中寻找机会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在榜单第十名的位置上。
那里赫然显示着：《星辰大海》—— 赵晓霜（星海娱乐）。
“嗯？”王涛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疑惑的喉音。
他用力眨了下眼，以为自己熬夜太多眼花了，或者这破软件又抽风了？
“这……榜单出BUG了？”
他喃喃自语，手指下意识地在屏幕上方那个小小的、圆形的刷新图标上点了一下。
页面短暂地空白、旋转、重新加载。
王涛屏住了呼吸。
第六名！
《星辰大海》—— 赵晓霜（星海娱乐）！
那鲜红的上升箭头刺目无比！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狠狠烫了他的眼睛一下。
“我……去！”
王涛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手机差点从汗湿的手心里滑落。
他猛地抬起头，震惊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沙发上的程宇，脸上那副运筹帷幄的自信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第六了？这……这怎么可能？！”
程宇看着王涛脸上瞬间褪尽的血色和那双瞪大的、写满“见鬼了”的眼睛，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充满了苦涩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洞悉。
“看来这一次，”程宇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我们都要变成绿叶了。”
他微微仰头，目光投向天花板上华丽却冰冷的水晶吊灯，仿佛能穿透那层层叠叠的水晶棱柱，看到某个无形的、即将踏着他们登上巅峰的身影：“要被赵晓霜，踩在脚底下，当作她登顶的踏脚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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