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草绳的包装革命,如同给延康坊的拼团马车套上了更牢靠的缰绳,让它在颠簸的长安坊巷间跑得更稳当。汤水酱汁不再肆意泼洒,配送的抱怨声少了,拼团的品类却悄然丰富起来。然而,张三的目光并未就此停留。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个在喧嚣中逐渐浮现的痛点——那些每日为生计奔波的底层力工、小贩们,如何更方便地携带和食用他们拼购的组合餐食。
这个痛点,在长安城繁忙的漕运码头,体现得尤为淋漓尽致。
渭水河畔,巨大的漕船如同伏卧的巨兽,码头工人们则像忙碌的蚁群。沉重的麻袋、木箱在他们古铜色的脊背上起落,号子声、船工的吆喝声、货物落地的闷响混杂着河水的气息,构成了一幅充满原始力量的图景。午时将近,空气中除了汗水的咸腥,渐渐弥漫开食物的味道。
张三拄着木棍,在石头和几个疾行小队成员的陪同下,来到码头一角。他们是来给几个拼了“长乐组合餐”的工人小队送餐的。所谓的“组合餐”,是张三在老胡肉毕罗、刘记粟米粥和另一家酱菜摊主王婆子之间牵线搭桥推出的拼团套餐:一个肉毕罗、一碗粟米粥、一小份咸酱菜,五人成团,总价比单买便宜近十文,在码头工人中极受欢迎。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张三皱起了眉头。
只见领到餐食的工人们,正各自为战地解决这顿午饭。有人将滚烫的肉毕罗首接揣进怀里,烫得龇牙咧嘴;有人小心翼翼地把盛粥的粗陶碗放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蹲在旁边,就着碗沿吸溜;更多的人则是用一块不知包过什么的旧布,把肉毕罗、酱菜小罐和粥碗勉强裹在一起,抱在怀里,找个背风的角落,解开布包,开始进食。动作稍大,粥碗就晃荡,酱菜汁水也容易洒出来,弄得手上、衣服上甚至食物上都是污渍。
“老孙头,你这吃法,不怕酱菜汤滴到毕罗上串了味?”一个年轻力工对着旁边一个老工人喊道。
老孙头正费力地想把酱菜罐从布包里拿出来,闻言无奈道:“有啥法子?总不能一手托碗,一手拿饼,嘴里再叼着酱菜罐吧?凑合吃呗!这组合餐便宜是便宜,就是忒不方便!”
另一个工人刚解开布包,一阵河风吹来,卷起的尘土首接落进了他敞口的粥碗里。他骂了一句晦气,也只能皱着眉头,把表面一层粥撇掉。
“张郎君,您看,”石头小声对张三说,“大伙儿都说这组合餐实惠,可就是…太麻烦了。尤其是上工的时候,找个地方放碗都难,还怕弄脏弄洒。”
张三默默点头。他看到了工人们脸上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节省下来的铜钱,被这进食的不便抵消了不少愉悦感。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拼团模式的核心是便利和实惠,缺一不可。
他的目光扫过码头:散落的工具、堆叠的货物、粗糙的木箱…最终,定格在一个工人随手放在旁边、用来装零星小工具的木盒子上。那是一个简单的、没有任何分隔的敞口方盒。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分格木盒!
现代外卖的便当盒形象瞬间清晰起来。一个可以分隔放置不同食物、有盖子防尘防洒、便于携带的容器!
“石头,你带人继续送餐,仔细看看大家怎么放、怎么吃。”张三吩咐完,立刻转身,“回坊!找老周!”
延康坊小院,刨花飞舞,木香弥漫。老周正专注地给一个新做的纺车部件打磨棱角。看到张三急匆匆进来,他放下手中的活计:“张郎君?有事?”
“老周,有急活!”张三开门见山,拿起一块木炭,在旁边的空地上快速画了起来,“我需要一种盒子!长方形的,大概这么大…”他比划着,炭笔勾勒出一个扁长方体的轮廓,“关键在里面!要分隔开!分成三个大小不一的格子…最大的放饼或者饭团,中等的放粥或者汤羹,最小的放酱菜、咸菜之类的小菜!”
老周凑近细看,眼中露出思索的光芒:“分格?这倒新鲜…是为了分开装吃食,不串味?”
“对!”张三用力点头,“不止不串味!还要有盖子!盖子要能盖严实,最好能卡住,路上颠簸不会轻易掀开。盖子本身也要平整,必要时可以当个小托盘用!”他一边说,一边在草图旁边画出盖子的形状和卡扣的简易示意。
老周拿起张三画的草图,手指在分格线上,又掂量了一下盖子的设计,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他是老木匠,一听就明白这盒子的用途和难点所在。“分格…意味着要加隔板,榫卯要做得精细,不然容易散架漏水。盖子要严丝合缝,对木料的平整度和开槽的精度要求也高…而且,”他抬头看向张三,“张郎君,这盒子用料虽不多,但做起来比普通木匣费工不少,成本…恐怕不低。工人们能接受吗?”
成本!这是核心问题。张三早己盘算过。他伸出五根手指:“老周,用最普通的松木,边角料也行!不求多精美,只求结实、实用、密封性好!你估算一下,这样一个三格带盖盒,材料工钱加起来,控制在五文钱以内,能不能做到?”
“五文?”老周在心里飞快地盘算:松木边角料几乎不要钱,主要成本在人工。分格和盖子确实费点功夫,但如果批量做,优化工序…“如果一次做几十个,分摊下来…西文半到五文,应该能拿下!”老周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好!”张三一拍大腿,“就按五文算!但我们不卖五文!”他看着老周疑惑的眼神,解释道:“盒子我们定价五文一个,卖给拼组合餐的工人。但是!我们推出‘押金制’!工人第一次买组合餐时,只需额外付两文钱押金,就能领走一个干净的盒子。吃完后,把空盒子洗干净还回来,押金全额退还!或者,他也可以选择花五文钱首接买断这个盒子,以后用自己的盒子来装餐食,还能省掉每次的押金!”
老周的眼睛瞬间亮了:“妙啊!张郎君!这样工人实际只花两文钱就能用上盒子,还不用担心弄坏赔钱!愿意自己买的,也给了选择!盒子还能回收反复用,大大降低成本!”
“没错!”张三笑道,“而且,用我们‘长乐’的盒子来装‘长乐’的拼团餐,本身就是一种招牌!老周,这事得抓紧!你先做十个样品出来,要快!就用边角料,不必太精细,关键是验证分格和盖子的实用性!”
“明白!包在我身上!”老周立刻来了精神,放下纺车部件,开始在木料堆里翻找合适的松木边角料。锯子、刨子、凿子的声音很快在小院里重新响起,比以往更加急促而充满干劲。
仅仅两天后,十个略显粗糙却结构分明的三格松木盒就摆在了张三面前。盒子长约一尺,宽半尺,高约三寸。内部用薄木板隔成三个空间:最大的占一半面积,用来放饼或饭团;旁边一个稍小的长方形格,放粥碗正好卡住;最小的一个方形格,放酱菜小罐或几块咸菜。盖子也是松木板,边缘开有浅槽,与盒体上沿凸起的木条正好能卡合,用力按紧后,寻常颠簸很难震开。
张三亲自试验:把一个肉毕罗放进大格,一碗温热的粟米粥放入中格,一小罐酱菜放入小格,盖上盖子,卡紧。他拿起盒子上下左右晃动,又模拟走路时的颠簸。盒子里的食物稳稳当当,只有轻微的碰撞声,汤汁没有丝毫渗出。打开盖子,食物各安其位,热气混合着香气扑面而来。
“成了!”张三和老周相视一笑。
当天下午,张三就带着石头和几个装了“组合餐”的样品木盒,再次来到漕运码头。他特意选在工人午休前抵达。
“诸位工友!‘张三拼团’新福利!”石头扯开嗓子吆喝起来,“买‘长乐组合餐’,加两文押金,送专用餐盒!饼、粥、酱菜,分开放,不串味,不洒汤!吃完洗净还盒,押金退回!自己买断也只要五文!”
工人们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看着石头手中那个方方正正、盖得严实的木盒,再想想自己怀里那团油腻腻的破布或者无处安放的粥碗,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
“啥盒子?拿来瞧瞧!”
“两文押金?真能退?”
“看着是挺规整…”
张三示意石头打开一个盒子展示。当工人们看到里面分门别类、干净清爽地摆放着肉毕罗、粟米粥和酱菜罐时,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
“嘿!这法子好!饼是饼,粥是粥,酱菜是酱菜!”
“盖子一盖,揣怀里也不怕弄脏衣服了!”
“两文钱押金,吃完还了就行,等于白用啊!”
老孙头挤到前面,拿起一个空盒子仔细端详,又试了试盖子的松紧,咧开嘴笑了:“张郎君,你这脑子是咋长的?这玩意儿太实用了!给我来一份组合餐,加盒子!押金我出!”
“我也要!”
“给我也来一份带盒子的!”
尝鲜的订单瞬间涌来。十个样品盒根本不够分,工人们争相预订。
很快,第一批正式制作的五十个木盒投入使用。码头工地上,出现了一道新的风景线:休息的工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每人面前放着一个打开盖子的长乐木盒,大格里是喷香的肉毕罗或蒸饼,中格里是温热的粥饭,小格里是下饭的咸菜。他们可以一手拿着饼,一手用勺子(自备或商行提供简易木勺)舀粥喝,再时不时夹一筷子咸菜,吃得从容不迫,干净利落。河风吹过,尘土被盖子挡在了外面。
“老李,用这盒子吃饭,舒坦吧?”老孙头美滋滋地咬了一口肉毕罗。
“舒坦!太舒坦了!”老李喝了一大口粥,“以前吃顿饭跟打仗似的,现在往这一坐,盒子一摆,跟…跟那些在食肆里吃饭的也差不离了!这两文钱押金,花得值!”
便捷性带来了更首接的反馈。组合餐的拼团量在码头区域迎来了爆发式的增长!工人们口口相传,连附近货栈的搬运工、坊间的小贩也闻讯而来,点名要这种“带格子的神奇饭盒”装的组合餐。
小院里,老周彻底忙疯了。他一个人根本做不过来。张三当机立断,从疾行小队里抽调了两个手脚麻利、对木工有点兴趣的少年给老周打下手,负责锯料、刨平、打磨等基础工序,老周则专注于最核心的分隔板安装、榫卯结合和盖子开槽。一个小小的“便当盒”生产线雏形,就这样在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诞生了。
当然,问题也随之而来。最初的兴奋过后,一些使用细节上的反馈汇集到张三这里:
“张郎君,这盒子好是好,就是盖子有时候卡得紧,手上沾了油不好开…”
“盒子用久了,粥格那边有点渗水,木头泡发了…”
“要是小格子能再深一点点就好了,酱菜汁多的时候容易晃出来点…”
张三和老周立刻着手改进。盖子卡扣从完全的硬卡槽,改为在盒体边缘加了一小段便于手指抠开的凹槽;粥格内壁刷上一层薄薄的、无害的桐油增加防水性;小酱菜格的深度也略微增加。每一批新制作的盒子,都在细微处进行着优化。
回收清洗环节也建立了流程。工人们还回来的盒子,由疾行小队统一收集,送到小院。张三雇了坊里两个手脚勤快的大娘,专门负责用热水和皂角清洗、晾晒,确保卫生。干净的盒子再循环发放出去。
一天傍晚,老周将最新一批改进型的盒子交给石头。看着这些线条更流畅、细节更完善的木盒,老周感慨道:“张郎君,这东西…该叫个啥名?总不能老叫‘带格子的饭盒’吧?”
张三看着手中这个承载着食物、便利和底层劳动者尊严的小木盒,一个熟悉又亲切的名字脱口而出:“就叫它…‘便当盒’吧!”
“‘便当’?”老周和旁边的石头都疑惑地重复。
“对,‘便当’!”张三笑着解释,“‘便’是便利,‘当’是妥当。用这盒子吃饭,便利又妥当!”
“便当盒…便利妥当…好!好名字!”老周抚摸着盒盖,粗糙的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他知道,自己手中刨出的,不仅仅是一个木盒,更是张大能人带给这长安城百万劳碌人的,一份微小却实在的“便利”与“妥当”。
渭水码头的晚风中,“便当盒”的名字,随着工人们满足的咀嚼声和商队启航的号子,悄然传开。张三的商业版图上,一块关于“便携餐饮”的重要拼图,稳稳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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