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炉火依旧映红天际,但吕布案头那份来自江东的密报,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这灼热的权柄之上。细作用近乎战栗的笔触描绘着建业船坞的庞然巨舰、周瑜水师操演时撕裂江天的火雨、匠作司中流淌出的精甲劲弩、以及孙伯府麾下文武鼎盛的蓬勃气象。
“孙策…周瑜…”吕布的手指重重敲击着“水军己成,横行大江”那行字,鹰目中第一次燃起了并非针对曹操刘备的、纯粹的忌惮与冰冷的杀意。他俯瞰着巨大的山河舆图,目光从自己铁蹄踏遍的北国七州,扫过曹操困守的兖豫,刘备勉力支撑的徐州,最终死死钉在长江以南那片被标记为“吴”的广袤土地。那蜿蜒如龙的大江,此刻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地理的分界,而是一道由艨艟巨舰、火箭强弩组成的、令人窒息的钢铁天堑!
“陷阵营可摧山岳,并州骑能卷草原!然此等铁蹄,遇大江浩荡,何异于虎落平阳,龙困浅滩?!”吕布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被触及软肋的暴戾,“孙伯符小儿,竟敢在江左淬炼此等獠牙!假以时日,必成心腹大患!本将军一统之路,岂容大江阻隔?!”
阶下,郭嘉、贾诩、王羽等人肃立无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主公身上那从未有过的、针对南方水网的凝重与杀机。
“奉孝!”吕布目光如电,射向郭嘉,“江东水师,比之我七州之兵,如何?”
郭嘉收起惯有的慵懒笑意,神色凝重:“回禀大将军,孙策得周瑜,如鱼得水。其水军之精,非止船坚炮利,更在阵法精妙,号令严明,如臂使指。其新造战船,据报,快如疾风,稳如山岳,火器犀利,更兼撞角凶顽。我北地雄师,纵有陷阵之勇,飞骑之速,无水军遮护,渡江强攻,无异以卵击石,徒增伤亡!孙策据长江天险,辅以此等水师,己成割据东南、进可问鼎、退可自保之势!其威胁,恐更在曹刘之上!”
“好一个‘进可问鼎,退可自保’!”吕布怒极反笑,笑声中带着金铁摩擦的刺耳,“本督的方天画戟,能劈开西域黄沙,难道还劈不开他孙策的长江?!”
他猛地起身,巨大的身影投下压迫性的阴影,手指狠狠戳向舆图上的青州海岸线!
“青州!东莱!此地北控渤海,南慑吴越,更有胶莱河沟通内陆!在此处,给本督建起不逊于建业的船坞!本督要一支能跨海远征、踏平江东的海上铁骑!”
命令如同惊雷炸响!
“陈砚!”吕布的声音不容置疑。
“臣在!”工部主官陈砚出列,眼中闪烁着技术官僚面对挑战时的狂热光芒。
“命你即刻启程,亲赴东莱!选址!规划!调集七州良匠、物料!本督予你专断之权,凡所需人力物力财力,各州郡敢有半分拖延,斩主官!一年!本督只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后,本督要看到青州船坞的龙骨铺满海岸,第一艘可载重甲、配强弩的楼船,必须下水试航!”吕布的期限,如同烧红的烙铁,压在陈砚心头。
“臣,必竭尽所能!一年为期,若不成,提头来见!”陈砚咬牙,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深知此任之重,更知失败之险。
“郭嘉!”
“臣在!”
“发招贤令!遍贴七州,乃至…江东、荆州!”吕布眼中闪烁着冷酷而狡黠的光芒,“凡通晓造船之法无论海船、江船、精于水战之术、熟知水文地理、擅火器水战者,无论出身贵贱,无论过往是否与我为敌,皆可应募!入我幕府,授以高官,赐以厚禄,其家族,荫及三代!有敢阻挠征召、隐匿人才者,族诛!另,命‘谋部’细作,不惜一切代价,给本督挖!挖江东船厂的大匠!挖周瑜水军的老卒!活要见人,死…也要把他们的脑子里的东西,给本督掏出来!”
“嘉,领命!”郭嘉眼中精光爆射。这道招贤令,无异于对江东水军根基的一次釜底抽薪!吕布的刀,这次斩向了无形的人才壁垒!
“贾诩!”
“臣在。”阴影中的声音依旧平淡。
“命你镇抚司,盯死青州!船坞营造,乃绝密重地!凡有窥探、泄密、破坏者,无论来自江东、许都、徐州,亦或是…青州本地那些被清丈了田亩、心怀怨望的旧族余孽…”吕布的声音陡然转寒,带着刺骨的杀意,“一律视为叛逆!先斩后奏!本督要青州的海岸线,成为铜墙铁壁,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刺探!”
“诺。”贾诩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玄铁令牌的阴影,瞬间笼罩了青州上空。
“王羽!”
“臣在!”
“青州船坞所需钱粮物料,优先供给!哪怕抽空其他州郡府库,也在所不惜!另,自今日起,‘耕部’在青、徐沿海州郡,广征熟谙水性、惯于舟楫之民户!登记造册,编为‘海户’!免其田赋,专事渔盐、漕运,并作为水军后备兵源操练!本督要的,不仅是船,更要能驾驭这些船、搏击风浪的蛟龙!”
一道道裹挟着铁血意志的命令,如同飓风般从长安席卷而出。吕布这头北方的陆上猛虎,被江东的水师彻底激怒,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强行扭转自己战争机器的方向,将贪婪而凶戾的目光,投向了那片从未真正征服过的蔚蓝领域!
青州,东莱郡,成山角。
凛冽的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拂着陡峭的崖岸。往日荒凉的海滩,此刻己变成了一个巨大而喧嚣的工地。号子声震天动地,压过了海浪的咆哮。成千上万的民夫(多为流民、罪囚及征调的“海户”),在监工皮鞭的驱赶下,如同蝼蚁般在泥泞与礁石间劳作。巨大的原木从幽州、辽东顺海漂流而至,被粗壮的绳索拖拽上岸。开采自泰山、太行山的巨石,经由新修的驰道络绎不绝运来,在匠师指挥下,被夯入海岸,构筑着庞大船坞的基座。
陈砚一身短打,靴上沾满泥浆,原本儒雅的面容被海风和焦虑刻上了深深的痕迹。他手中炭笔在巨大的木板舆图上飞快勾画,对着身边一群同样焦头烂额的匠师、吏员嘶声咆哮:
“水排!水排的位置再向海推进三十丈!引水渠拓宽!我要足够的水力驱动最大的锯木机和锻锤!”
“龙骨铺设场!地面必须夯实再夯实!用碎石混三合土!敢有半分马虎,船未下水先歪斜,我要你们的脑袋!”
“还有烽燧!沿着海岸线,每隔五里,给本官立起瞭望烽燧!日夜警戒!贾中护军的人就在旁边盯着,一只可疑的舢板靠近,立刻举火示警!”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工地上显得嘶哑而脆弱,但那份破釜沉舟的狠厉,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一年之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长安的炉火锻造了钢铁,而这里的海风与汗水,正在锻造着吕布征服海洋的野心。
与此同时,郭嘉的招贤令与贾诩的“鸦”,如同两张无形的大网,在更广阔的范围内悄然张开。
荆州,襄阳。一名郁郁不得志、精于河工水战的老吏,被丰厚的聘书和家族安全的承诺打动,带着一卷家传的《荆楚水经注》,悄然北渡。
江东,建业船坞。一名因不满苛刻工酬而酗酒闹事、被鞭笞革除的大匠,在某个深夜被“客商”灌醉,醒来时己身在北去的货船之上,迎接他的是陈砚亲自许诺的“匠作司副令”之位和足以买下半条街的黄金。
甚至远在交州,一名曾随商船远航南洋、通晓季风海路与海战的老舵手,也被镇抚司的密探“请”上了北行的快马。
当然,也有硬骨头。江东水师一名屡立战功的楼船都尉,面对重金诱惑和灭族威胁,宁死不屈,被“鸦”干净利落地处理在江边芦苇荡中。他随身携带的、记录着周瑜水军操典要诀的密册,则被快马送回了长安“谋部”的案头。
人才的争夺,无声而惨烈。吕布用赤裸裸的权势、黄金和血腥,粗暴地撕扯着孙策精心编织的水军人才网络。江东的崛起,终究还是惊醒了这头北方的陆地霸主,逼迫他提前将目光投向浩瀚的海洋,为未来那场注定席卷天地的巨浪,锻造着劈波斩浪的狰狞獠牙!
长安城,镇北将军府最高处。
吕布再次凭栏,目光却不再向西眺望西域的驼队,而是转向了东方。视线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东莱海岸那热火朝天的工地,看到了正在铺设的巨大龙骨,看到了那些被“请”来的、惴惴不安又野心勃勃的造船匠和水战人才。
海风的气息,似乎跨越了遥远的距离,吹拂着他刚硬的面颊。那是一种陌生、辽阔、充满未知力量的气息。他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
他猛地转身,玄色披风在身后卷起一阵旋风。
“传令张辽!西域商路,务必畅通!所得财货,七成输往青州!告诉陈砚,本将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一年之后,本将亲临东莱!若见不到能劈开风浪的战舰…”
吕布的眼中,寒光如万载玄冰,一字一顿:
“——他工部主官位置坐到头了!”
海天之际,风雷隐隐。北地枭雄的野心,正随着青州海岸线上的惊涛骇浪,发出低沉而凶戾的咆哮。这咆哮,终将与江东的虎啸龙吟,在未来的沧溟之上,碰撞出撕裂乾坤的巨响!
诗曰:
青州惊涛锻龙蛇,东莱船坞起峥嵘。
陈砚督工挥汗雨,奉孝罗才布网罗。
北虎眈眈望沧溟,南蛟隐隐啸长空。
他日楼船破浪处,谁家霸业化飞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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