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霁喝了口温热的柠蜜，润了润干哑的喉咙。
“第一，我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基本被行业软封杀了，算是高风险艺人。”
“虽然这个项目用的是动作捕捉技术，不需要我真人出镜，但为了避免给项目带来不必要的舆论风波，我会用艺名出演。”
江叙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个当然没问题，也是为了保护项目和演员。”
“第二，”蓝霁继续说，“我不会以任何形式公开露面，也不会出席任何与项目有关的宣传、发布会等公开活动。”
江叙明听完，看看他，又看看黛青，忍不住笑了起来，调侃道：
“你们俩可真有意思，提的要求怎么都一模一样？”
蓝霁闻言，侧头看向黛青，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黛青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那蓝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来我们拍摄基地试个镜？”江叙明又问。
蓝霁懒洋洋地摊开手，靠回椅背，语带自嘲：
“我现在啊，通告全停，闲得发霉，随时可以。”
他又把头转向黛青，那双桃花眼里带着明晃晃的期待。
“青姐姐，你会去看我试镜的吧？”
“自然，师哥，你约好时间通知我就行。”
黛青看向江叙明，神情专注而坚定。
“我笔下的人物，当然要亲自把关。”
“不只是孙大圣，这部作品里的每一个主要角色，我都会亲自筛选把关。”
“好！”江叙明郑重地点头。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尽快安排，定好了通知你们。”
说着，他拿出手机，要了蓝霁的电话，加上微信，方便日后联系。
事情谈妥，黛青端起咖啡杯，真诚地说：
“师哥，以后就要辛苦你了。”
江叙明看着她，目光温和。
“能成为师妹的合作伙伴，是我的荣幸。”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感慨道：
“说起来，我记得，当年你可是咱们美院公认的美女加才女，专业课成绩永远拿第一，追求者能绕学校好几圈……”
“毕业那年，你还拿了全院唯一的一个公费留学的名额。”
他叹了口气，带着些许遗憾：“我还以为你毕业后就出国深造去了，所以这些年，也就没联系你。”
公费留学……
这西个字，像西把刀，扎在了黛青的心上。
她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声音干涩：
“我放弃了那个名额。”
“一毕业，就嫁给了霍修。”
空气，瞬间沉寂下来。
江叙明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连忙起身，推了推眼镜，掩饰道：
“啊，那个，不好意思，师妹……我、我合同得先带回公司归档，项目也得赶紧筹备了，我……我先走一步。”
“好，师哥慢走。”
江叙明走后，黛青低着头，看着杯子里渐渐融化的冰块发呆。
蓝霁什么也没说，只安静地看着她。
片刻后，他站起身。
“我们也走吧。”
两人上了车。
蓝霁启动了引擎，黑色的越野车平稳地驶入车流。
黛青靠着车窗。
窗外，高楼，广告牌，人群，飞速倒退成一片片模糊的色块。
她整个人，都陷进了自己那个漆黑的洞穴里。
根本没留意车子行驶的方向。
首到……
她发现车窗外的景象，从高楼林立的城市，渐渐变成了连绵起伏的山峦。
车子，正在远离市区。
她猛地回过神，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蓝霁握着方向盘，侧眸看向她，桃花眼下一双卧蚕微微弯起。
“带青姐姐去个地方。”
他声音很哑，带着感冒后的鼻音，却莫名地，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一个可以把青姐姐脑子里的垃圾，全部倒掉的地方。”
车子又开了很久。
最终，在一片废墟前停下。
废弃的厂房，斑驳的红砖墙，的钢筋……
空气里，全是铁锈、尘土和潮湿青苔混合的味道。
还有……
淡淡的油漆味。
这里，是涂鸦者的天堂。
每一面破败的墙壁，都被赋予了第二次生命。
色彩，在墙上野蛮生长。
蓝霁熄了火，绕到后备箱，拎出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帆布袋。
他走到黛青面前，拉开拉链。
满满一袋子，五颜六色，全是喷漆罐。
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从里面，随手拿出一罐纯黑色的喷漆，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
“呐，”他指了指面前一堵巨大的水泥墙，下巴朝那边扬了扬，声音懒洋洋的。
“这面墙，归你了。”
黛青握着那罐冰冷的喷漆，愣住了。
她看着他。
男人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浅棕色的瞳仁，此刻干净得像水洗过的天空。
清澈，纯粹。
这双眼睛，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那一刻，黛青心底里那根叫做“理智”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她猛地转过身，冲到那面墙前。
按下喷头。
“呲——”
一道粗粝的，愤怒的，黑色的线条，被她狠狠地，划在沉默的水泥墙上。
她疯了一样，开始在墙上胡乱地喷涂。
没有构图。
没有技巧。
没有美感。
就是一团糟。
一团，像她此刻人生的，巨大的，黑色的，混乱的，无可救药的……烂泥。
手腕酸了。
胳膊麻了。
可她却停不下来了。
首到罐子里的最后一丝颜料被榨干，发出空洞的声响。
她丢掉空罐，又从袋子里，发疯似的，抓起一罐红色的，继续喷。
紫的、蓝的、黄的、绿的……
她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把所有的情绪，所有的不甘和委屈……
全都狠狠地，砸向那面墙。
蓝霁就站在不远处。
他靠着车身，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
猩红的火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他就那么幽幽地看着她。
看着那个总是把所有情绪都用温柔和礼貌包裹起来的女人。
第一次，如此彻底地，把自己打碎。
再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里。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天空的颜色都变了。
黛青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手里的喷漆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进草丛。
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椎骨，顺着粗糙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
她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地埋进去。
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
压抑了太久的，无声的呜咽，终于从喉咙深处，一点一点地，泄露出来。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双沾着泥点的黑色马丁靴，停在了她的面前。
蓝霁在她身旁蹲下，递过来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
他沙哑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异常温柔。
“青姐姐，”他喊她。
“你看。”
黛青缓缓抬起那张满是泪痕的脸。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夕阳，正在西沉。
最后的金光，穿过废墟的断壁残垣，洒在那面，被她弄得一塌糊涂的墙上。
那面墙，丑陋，混乱，歇斯底里。
可在夕阳的滤镜下，那些交错的，狂乱的色彩，竟然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温暖的金边。
混乱里，好像……
生出了一点点，破碎的，惊心动魄的美。
“看，天快黑了。”
蓝霁的声音，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在她耳边沉沉地震动。
“太阳沉下去，才会在另一边升起。”
“因为有黑夜，黎明才值得被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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