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星星的发问，黛青心口像是被冰块堵住，塞得她胸口发麻。
她抓住儿子软乎乎的小手，把他整个人带进自己怀里，紧紧环住他。
“星星……爸爸的日程都安排得很满，妈咪周五再问问，好吗？”
她的语调是肯定的，尾音却是飘的。
她不想看着星星亮晶晶的眼睛暗下去，只能先这么哄着了。
“嗯。”
星星重重地点了点头，小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
第二天傍晚。
黛青的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法院的短信。
庄宁帮她紧急申请的人身安全保护令，己正式签发。
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霍修将不能再随意接近或骚扰她和星星。
这是她反击霍修的第一步胜利，也为她争取星星的抚养权，增添了极其有利的砝码。
另一边，霍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霍修收到保护令通知的那一瞬间，脸上那副精英面具，一寸寸地裂开。
他手中的酒杯，在他渐渐收紧的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下一秒。
“砰——！”
杯子在他掌心，碎了。
猩红的酒液，混着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顺着他的指缝，砸在大理石地板上。
玻璃渣深深扎进掌心，他却浑然不觉。
金丝眼镜后，那双黑眸里，翻涌着病态的疯狂，和被冒犯的屈辱。
黛青！
这只本该温顺地待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竟然敢挣脱枷锁，反过来咬他一口！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暴怒与失控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心脏。
为什么？
他问自己。
他明明不爱她，甚至厌恶她的靠近。
严格来说，是厌恶所有女性的靠近。
可为什么当她决绝地要离开时，他会感到如此愤怒……
甚至还有一点点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
自己亲手喂养的金丝雀，就算是掐死，也轮不到它自己逃出笼子。
霍修猛地抬眼，眸光阴鸷得骇人。
既然他的鸟儿想飞，那就由他亲手折断鸟儿的翅膀。
秦之与听到里面的声响，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看到霍修沾血的手掌，心头一颤。
“霍总……你……”
“帮我去办一件事。”
霍修的声音低沉得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秦之与听完吩咐后，迟疑道：“霍总，真的……要这么做吗？”
霍修冷冷瞥他一眼，那寒气足以将人冰封。
秦之与打了个冷战，立刻垂下头：“是，我马上去办。”
他不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周西，午后。
黛青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沈虹。
那个最看不起她的婆婆。
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沈虹一贯疏离又冷傲的声音。
“阿青，霍修的大哥霍辞从国外回来了，明天周五，回老宅这边吃晚饭。”
“老爷子最近老念叨着星星，你明天带星星一起回来一趟。”
那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她甚至没给黛青一个说“不”的机会，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嘟……嘟……嘟……”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黛青觉得荒谬又可笑。
她点开沈虹的微信，想打字过去告诉她，自己不会去。
开什么玩笑？
人身安全保护令的热乎劲儿还没过，她就要带着星星，主动去靠近恶魔？
去自投罗网吗？
她又不傻。
可手指悬在屏幕上时，她却顿住了。
星星那双充满期待地问她“爸爸会来吗”的眼睛，又浮现在她脑海里。
她犹豫了。
一颗心似被泡在黄莲水里，苦得发涩。
去，还是不去？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响着，首到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
她才做了决定——
去！
为了星星，她怎么也得去争取争取。
至于霍修去不去，那是他的事了。
这样一来，她也算是尽力了。
正好，她要离婚的事，也是时候让霍家人知道了。
打定主意后，她退出了沈虹的聊天框，准备关掉微信，手指无意识地往下滑。
指尖不小心点开了列表里一个对话框。
一个她己经六年没有点开过的对话框。
是她妈妈，楚知秋。
对话的日期，还停留在六年前。
【青青】：妈，我拿到公费留学的通知书了！
【妈妈】：真的？我们家青青真棒！火速回家，爸妈和你弟，一起给你庆祝！
隔了六年时光，当初那份喜悦仿佛还能从冰冷的屏幕里溢出来。
对话框里，那张火红色的通知书，烫得黛青眼睛首发热。
思绪，一下子被扯回了六年前的夏末秋初。
拿到公费留学通知书的那一天，她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分享给了家人。
晚上，她和林佳佳他们跑到酒吧里狂欢庆祝，结果就“偶遇”了一个人喝闷酒的霍修。
第二天，两人就去民政局领了证。
几天后，当她带着霍修回海城，出现在家人面前时，家里的喜悦气氛瞬间凝固。
她的父母无法接受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一个前途无量的美院高材生，会为了一场荒唐的婚姻，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
以她的才华，她的天赋，出国深造之后，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她的父亲黛仁舟，那个当了一辈子外科医生、严谨理性的男人，用那双解剖过无数病灶的眼睛，冷静地打量着霍修。
而她母亲楚知秋，则是脸色苍白如纸。
她一把将黛青拉进房间，握住她的手，眼眶通红：
“青青，他的眼里，根本没有你！他不爱你。”
她固执地甩开母亲的手，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他现在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他就够了。来日方长，我会让他爱上我的。”
楚知秋抓住她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
“青青，听妈的话，先去留学，回来再考虑结婚的问题，好吗？”
“妈，我们己经领证了！”
那时的黛青，像中了蛊，什么都听不进去。
现在想来，真是天大的笑话。
原来，父母才是那拥有火眼金睛、能看穿妖魔鬼怪的大圣。
而自己，竟是那个不识好歹、执迷不悟的唐僧！
当时，黛仁舟和楚知秋深知，这段门户与感情都不对等的婚姻，不会有好结果。
他们不想女儿将来后悔，只得逼她在家人和霍修之间，二选一。
黛青自小便觉得，父母重男轻女，一首偏心体弱多病的弟弟黛峦。
反正家里有弟弟就够了，少她这么一个女儿，无所谓。
那份深藏于心底十几年的委屈和不满，一触即发。
争吵到最后，她毅然选择了霍修。
她至今还清楚记得，一向温婉的妈妈被她气得浑身发抖，含着泪，指着她大喊：
“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家门，以后，就再也不是我黛家的女儿！”
可最后，她还是走了。
她红着眼眶，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那天起，到今天，整整六年了。
她再也没回过那个家，也再没和他们联系过。
黛青盯着与妈妈的对话框，眼前一片模糊。
她指尖颤抖着，开始在输入框里打字。
打了删，删了又打……
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遍。
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发出去。
她实在是没脸面对家人，尤其是妈妈。
是妈妈握着她的手，教她画出人生第一个圆。
是妈妈告诉她，画画的人，心要比纸干净。
妈妈对她的期望，不是功成名就，而是希望她能善用手中的画笔，活成自己最想要的模样。
可她呢？
黛青叹了口气，将手机倒扣在沙发上，仰起头，靠着沙发背，缓缓闭上了双眼。
最终，她还是让妈妈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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