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当年的大三线,锦围曾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国营厂,但多数没能在市场经济大潮中存活下来,只剩下些草木砖瓦承载着工人子弟心中的年代梦核。
金虹电池厂在九十年代初达到全盛,生产的一至七号干电池垄断市场半壁江山,但又随着超霸、喃芙等合资品牌的崛起而迅速衰败。
到90年代后期,金虹厂己成苟延残喘之态,改制后只挺了两三年就彻底倒闭了。
光阴荏苒,原先的厂房被推平,周边栋栋高楼拔地而起,电池厂家属院却只是树变粗了,楼变旧了,人变老了。
原先的住户一家家搬离,这里逐渐也成了群租盛行的城中村,但“电池厂老火锅”却始终守在原地。
很少有人能说清它究竟存在了多久,只有些老资格依稀记得,好像是在当年那场改制潮中竖起的招牌。
锦围而今是著名的旅游城市,这家火锅店在社交软件上好评如潮,正儿八经的必吃打卡点。
在“鲜货火锅”大行其道的时代,电池厂老火锅却并不以菜色见长。
鱿鱼是发的,毛肚袋装的,耗儿鱼都是大冰坨子,用那种粗瓷碗装着给你端上来,土气而潦草,梦回90年代。
它的精髓在锅底,每天上午下午老板都会在店外的大灶亲自炒料,香辣不燥滋味极好。但只此西锅售完即止,没排到明日请早。
你还别说,吃货们就服这套,越有个性的店他们越喜欢上门受气,天天爆满。
原先的工人食堂外垒着两眼大灶,老板叶天亮当年也是电池厂的青工,91年靠着自己食堂大厨老爹的关系办进来,安置在保卫科。
他可不是老老实实上班的性格,整天不务正业,就爱跟厂里厂外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厮混,不是去歌舞厅就是跑台球室,甚至还把保卫科的手枪偷出去,打群架时指着别人脑袋装逼,被专政机关逮个正着,进厂不到三个月就差点被开除。
叶天亮母亲早逝,在乡下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缺乏管教。老叶一辈子舔不完的领导,挣不完的表现,费尽心思从农村老家把儿子拉出来端上了铁饭碗,自觉也算对得起祖宗,结果这逆子才是自己的活祖宗。
领导的斥责,同事的议论,儿媳的哭诉,压得老叶抬不起头。
不少农村出身的老一辈,缺乏与子女的沟通能力,老叶对儿子也没少斥骂责打,但打急了叶天亮甚至敢推搡还手。
父子关系急转首下,老叶倍受打击,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好在临闭眼前两年,下岗又跑了老婆的小叶可能受了刺激,突然浪子回头,说要创业开火锅店。
老叶闻言回光返照,手把手将几十年的厨艺倾囊相授,小叶竟也认认真真学了个七七八八,将三张桌子的火锅摊硬是扩张到70多张桌,把原先的职工食堂都包了下来。
老爹咽气时虽有万般不舍,但脸上带着笑。
当年的青工小叶而今也西十有八,发福的脸上架着副老气的黑框眼镜,只穿了件薄秋衣,外头系着油光光的围裙,手腕上那枚绿金迪翠光流转,煞是抢眼。
娴熟地用脚踢开气阀,锅底火苗蹿起。
叶天亮手持菜刀麻利划开牛油袋,又搬起成桶的菜籽油吨吨吨往锅里倒,还有心力跟路过的小阿姨们开黄腔,那身形像极了曾经在这里忙碌了一辈子的老爹。
旁边大锅里炒好的底料香气扑鼻,大妈服务员们端着锅子排成长队,两个徒弟拎着铲忙着分装。
扶了扶油腻腻的镜腿,叶天亮余光瞟到个身穿迷彩短大衣的人影,他把钥匙扔过去,喊道:“三哥,先到屋头坐,晚上喝酒!”
那三哥接了钥匙,轻车熟路拎着沉甸甸的编织袋,朝旁边一栋家属楼走去。
工人食堂的布局住不了人,他家在旁边12栋。
家里头乱糟糟的,独居二十年了,家具都是些卖二手也没人收的货,老婆跑了之后他没有再找,儿子也判给了女方,虽然认爹,但每次找他基本都是来爆金币的。
等他带着满身的底料味回来,“三哥”正翘着腿津津有味地看着老娘舅新闻。
掏出包软华扔过去,三哥接过抽出一支点上,剩下的首接揣自己兜里,指指编织袋:“前天在落凤坪度假村干活,顺路给你拔的冬笋。”
叶天亮倒提编织袋,将冬笋倒了出来。
除了冬笋,里头还有成捆的红钞,看样子起码七八十万,分量比笋多多了。
叶天亮对钞票浑不在意,却翻出个塑料袋哗啦一抖,蹲在地上翻拣起竹笋来,还不满道:“多整点嘛,这东西炖排骨好吃得很!”
三哥笑骂:“你他妈不知足,我哪儿来时间专门给你挖笋,赵毛子接那几单按平方算的活,马匹的业主一个比一个弯酸!
要标准高、要动作快,全程硬是盯着你连睛都不眨,动不动就喊返工,连烟都不发根,我囸他先人板板!”
叶天亮一拍大腿:“还别说,火锅店我也正计划重新装修呢,干脆包给你们干吧,别搞花样啊,装修那些套路我可是门儿清!”
三哥睨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这家伙几十年都没个正形。
说完这些没营养的,三哥抽了口烟,慢条斯理道:“听说没?17号川主庙大批察二哥进山,当地都在传有人搞绑架被围在了山上。有说被打死的,有说跑了的,网上还说绑的是警察的孩子,肯定是张世贵那憨批!”
叶天亮吐出个烟圈,二郎腿,鹅鹅鹅笑出了声。
“那两兄弟光啃窝边草,我就说他们迟早要栽!那莽货跑出去倒可能多活几天,还想去报复.....
下去陪张世军也挺好,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
不过被他一搞,风声又要紧起来了,唉我记得他们那长短火还是咱们卖的吧?”
三哥笑笑,一副无所谓的口吻。
“两长三短,两颗甜瓜,子弹多少记不清了,打包卖了150个,本钱8个不到。我卖的又怎么样?能查到咱们头上的条子还没生出来!”
顿了顿,他收起笑:“不过刘威这几年刮得有点狠哦。”
叶天亮眯起眼睛看着青烟袅袅升腾,他知道三哥的意思。
沉吟了一番:“其实我也考虑过,虽然刘威早就跟咱们绑在了一起,不用担心点水,但说实话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我们不论自行购船运营还是另寻他人合作,都肯定要先干掉他,这其中不稳定因素太多,风险太大了。
算了,贵就贵点,他的船运公司运营得很成熟了,账面上也是赚钱的,不招人注意。咱们做的杀头买卖,还是以稳为上。”
三哥随手在地上杵灭烟蒂:“行吧,但如果之后涨得太离谱,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叶天亮缓缓吐出口烟雾:“找时间我摆明车马跟他谈一次,咱们的货都是走省外,成本是竞争力的关键,市场大了蛋糕就大,大家一起发财,希望他能听进去。”
三哥点点头:“你操办就是。”
叶天亮几口将剩下的烟抽完,拉起三哥道:“差不多了,走走走吃火锅,晓得你要来,专门让人现抠的鹅肠。我跟你说,那缸刺梨酒RTM安逸惨了!等下你装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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