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守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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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守夜人

 

森林在黄昏中沉默。

参天的古木将天空切割成碎片,暮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潮湿的苔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而在森林深处,一座哥特式教堂静静矗立,尖顶断裂,石壁斑驳,藤蔓如黑色的锁链缠绕着它的身躯,仿佛要将这座建筑拖入地底。

艾琳修女站在教堂门前,苍白的手指轻抚着腐朽的橡木门框。她的黑色修女服早己褪色,边缘磨损,兜帽半掩着她的面容,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一抹淡色的唇。风掠过森林,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裙摆下一双赤足——苍白、纤细,却诡异地没有沾染一丝泥土。

“又回来了啊……”她低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吞没。

教堂的大门半敞着,门轴发出垂死的呻吟。她提起脚边的黄铜提灯,微弱的火光在玻璃罩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那影子比她的身形更加高大,扭曲如某种蛰伏的怪物。

她缓步踏入中殿。高耸的束柱依旧向上延伸,仿佛要刺穿苍穹,但穹顶早己坍塌,露出外面盘旋的鸦群。彩绘玻璃的碎片散落一地,在暮色中泛着幽暗的光。当最后一缕夕阳穿透残存的玫瑰窗时,整座教堂骤然被染成血色——玻璃上幸存的圣徒面容在尘埃中微笑,空洞的眼窝注视着艾琳。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唱诗班席位。管风琴的铅管扭曲断裂,像一具被绞死的骨架。镀金的圣母像斜倒在祭坛旁,头颅滚落在地,断裂的脖颈处渗出暗红的锈迹,宛如干涸的血。

艾琳走近,指尖轻轻触碰圣母像的脸颊。

“您也在等待吗?”她低声问。

无人回应。只有风穿过残破的飞扶壁,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

她的目光转向地窖的入口——一道向下的石阶,隐没在黑暗中。潮湿的腐味从那里渗出,混合着某种更隐秘的气息,像是陈年的羊皮纸,又像是……血肉的余温。

提灯的光晕中,她看到阶梯上有新鲜的脚印。

比她的更大。

比人类的更重。

艾琳的唇角微微扬起。

“啊……终于。”

钟楼的铜钟突然自鸣,惊起一群渡鸦。月光穿透残窗,洒在她的身上,却在地面投下虚无的暗影——没有轮廓,只有一团蠕动的黑暗。

她迈步走向地窖,修女服的裙摆扫过尘埃,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教堂在身后沉默。

森林在低语。

而黑夜,才刚刚开始。

艾琳的脚步在地窖的石阶上轻轻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时间的缝隙里。潮湿的空气中,那股腐朽的气味愈发浓烈,但其中还混杂着一丝异样的甜腻——像是陈年的葡萄酒,又像是干涸的血迹在高温下蒸腾出的铁锈味。

提灯的光晕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光弧,照亮了石壁上斑驳的刻痕——那些并非自然的裂纹,而是某种古老的符文,像是被人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的。

突然,她的脚步停住了。

地窖的尽头,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倚靠在石棺旁,指尖把玩着一枚银色的怀表。他穿着考究的黑色礼服,左眼戴着一枚单片眼镜,镜片在昏暗中泛着冷光。耳垂上,一枚菱形的红宝石耳坠微微晃动,像是凝固的血滴。

“你迟到了,艾琳。”他的声音低沉而优雅,带着一丝戏谑,“我还以为你终于厌倦了这场游戏。”

艾琳的唇角微微上扬,兜帽下的阴影中,她的眼睛闪烁着非人的冷光。

“恶魔也会等人?”她轻声反问。

男人轻笑一声,合上怀表,金属的咔嗒声在地窖中格外清晰。他首起身,单片眼镜后的那只眼睛微微眯起,像是某种掠食者在审视猎物。

“当然,”他慢条斯理地说,“尤其是当猎物自己走进笼子的时候。”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石棺的表面,那些古老的符文突然亮起暗红色的微光,如同被唤醒的血管。艾琳的提灯猛地一暗,火光剧烈摇曳,仿佛在畏惧什么。

“你带走了神父,”艾琳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地窖的温度却在骤降,“三十年前。”

男人歪了歪头,耳坠的红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

“我只是……替他完成了仪式。”他微笑,“而你,亲爱的守夜人,你才是那个真正被困在这里的人,不是吗?”

艾琳没有回答。她的影子在石壁上扭曲膨胀,逐渐脱离了人形。

男人却仿佛没看见一般,缓步走向她,单片眼镜后的目光近乎温柔。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他轻声提议,声音像是毒蛇在耳畔嘶鸣,“我告诉你神父最后去了哪里……而你,把教堂的‘钥匙’交给我。”

提灯的火光彻底熄灭了。

黑暗中,只剩下那枚红宝石耳坠,像一只不眨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一切。

地窖的尘埃尚未落定,提灯的火光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艾琳的兜帽微微晃动,她并未回头,却己感知到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像冬日的阳光,明亮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看来,"一个清冽的男声从地窖入口处传来,"我来晚了一步?"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石板的缝隙间,发出轻微的脆响。艾琳终于转身,提灯的光晕将来人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他身着纯白西服,剪裁利落得近乎锋利,在昏暗的地窖中显得格格不入。银色的纽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与腰间悬挂的十字长剑相映成趣。那把剑的剑鞘是哑光的银,剑柄却缠绕着暗红色的丝绳,像干涸的血迹缠绕着圣洁的金属。

男人的面容年轻,却带着某种历经岁月的淡漠。他的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可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又冰冷如深潭——却毫无温度。

艾琳的指尖微微收紧。

"爱德·菲尼克斯,"她轻声道,"什么时候也对地窖感兴趣了?"

男人低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抚过剑柄,指节上的银戒闪过一道微光。

"恶魔的气息突然消失,总得有人来看看。"他的目光扫过闭合的石棺,又落回艾琳身上,"尤其是当守夜人亲自出手的时候。"

地窖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艾琳的兜帽下,银纹若隐若现。她不动声色地挡在石棺前,提灯的火光忽然变得幽蓝。

"你的剑,"她缓缓道,"斩过多少恶魔?"

男人没有立即回答。他向前迈了一步,白色西服的衣摆拂过地面,竟未沾染一丝尘埃。十字长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剑鞘与银链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足够多,"他淡淡道,"但永远不够。"

两人的影子在石壁上交织,一黑一白,如同对峙的棋局。

突然,石棺内传来一声轻微的敲击声——像是某种东西苏醒了,正试探着外界的动静。

爱德的手瞬间按上剑柄,魔眼中的寒意骤深。

艾琳却笑了。

"别紧张,"她轻声道,"它出不来。"

她抬起手,掌心朝上,一枚黯淡的红宝石碎片静静躺在那里——正是恶魔耳坠的另一半。

"不过,"她话锋一转,"如果你真的想斩点什么......"

她的银纹突然暴涨,地窖的阴影如潮水般涌动!

爱德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银色的十字长剑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光,剑身上的古老铭文逐一亮起!

"......那就试试看。"艾琳的声音与阴影融为一体。

爱德的白色西服在昏暗的地窖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他左手轻抚剑柄,右手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银质怀表。

"时间到了。"他轻声说道,拇指按下表冠。

怀表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整个地窖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艾琳的银纹保持着爆发的姿态,阴影触须悬停在半空,连提灯的火苗都静止不动。

恶魔惊讶地发现自己破碎的身体正在重组,那些被封印的力量重新在血管中奔涌。他看向男人,猩红的瞳孔微微收缩:"你是......"

"嘘——"爱德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白色手套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他手腕一翻,十字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银弧。剑尖轻点石棺,那些古老的符文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片片碎裂。

艾琳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她的嘴唇微微颤动,却发不出声音——时间的枷锁将她彻底禁锢。

"别这么看着我,守夜人小姐。"爱德走到艾琳面前,绅士地欠了欠身,"这只是个简单的时空禁制,对你这样的存在来说,三分钟后就会解除。"

恶魔己经完全恢复,他活动着新生的肢体,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爱德回头瞥了他一眼,眼神突然变得危险:"我建议你别打什么歪主意。我要的是完整的你,但'完整'的定义可以很灵活。"

爱德从西服内袋取出一支纯白的羽毛,轻轻一吹。羽毛在空中旋转,逐渐扩大成一扇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门。

"走吧,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他迈步走向光门,恶魔紧随其后。

在即将踏入光门的瞬间,爱德突然回头,对着静止的艾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顺便一提,你泡的红茶......真的很糟糕。"

光门闭合的刹那,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艾琳的阴影触须扑了个空,重重砸在石棺的残骸上。她的银纹渐渐褪去,提灯的火苗重新跳动,照亮了空荡荡的地窖。

石棺碎片中,一枚银色的怀表齿轮静静躺着,表面刻着一行小字:

"致最固执的守夜人——下次记得加两勺糖。"

艾琳的指尖燃起幽蓝的火焰,齿轮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她的目光投向地窖顶部,仿佛能穿透层层岩石,看到那个远去的白色身影。

"爱德·菲尼克斯"她轻声呢喃,兜帽下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远处,暮色教堂的钟声突然响起,整整十三下,在黄昏中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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