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深冬
辽西走廊,风雪怒号
卢象升与满桂,两位帝国最锋利的战刀,率领着八千铁骑——五千天雄军玄甲,三千满桂麾下剽悍的蒙古精骑
如同两道淬炼于九幽寒泉的死亡锋刃,在铅灰色的苍穹与银白色的大地之间,切割出一条充满毁灭气息的轨迹。
他们的目标,是北方风雪深处,那座正在燃烧的堡垒——大凌河堡。
这冬末的严寒,是天地间最无情的考官,其残酷远超建奴的刀锋。大地被深可及膝的积雪覆盖,白茫茫一片,掩盖了所有生机与路径。那条曾经繁忙的官道,早己被仓惶北撤的建奴铁蹄和连日不息的暴风雪蹂躏得面目全非。冻土被踩踏成泥浆,又在寒风中冻结成坑洼遍布、锋利如刀的冰壳陷阱。坑洼中蓄满了冰冷的雪水与污浊的泥浆混合物,散发着死亡沼泽般的寒意。战马沉重的铁蹄每一次踏下,溅起的都不是尘土,而是混合着冰碴、雪沫和黑泥的刺骨冰泥浆!这些污秽之物瞬间便甩上骑士们被棉裤包裹的小腿、战马覆着薄甲的腹部,并在凛冽的寒风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板结,形成一层层肮脏、冰冷、沉重的硬壳,如同地狱为行军者披上的枷锁。
朔风,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冰刀,自北而来,毫无遮拦地横扫过空旷的走廊。它无情地切割着暴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撕扯着单薄的衣袍缝隙,钻入骨髓深处。每一次呼吸,冰冷的空气都如同吸入无数细小的、淬毒的冰针,刺得肺腑生疼,让喉咙发紧。天雄军的将士们紧抿着干裂的嘴唇,身体在颠簸的马鞍上微微前倾,将重心放低,依靠着钢铁般的意志和那点可怜的马鞍支撑,与刺骨的严寒、深入骨髓的疲惫进行着无声的角力。他们刚从山东长途跋涉而来,身体尚未从疲惫中完全复苏,此刻又在这地狱般的环境中强行军,这己不仅仅是战斗,而是对生命极限的残酷压榨!
战马,这些无言的战友,承受着更为沉重的负担。它们口鼻喷出的白气浓得如同实质的烟雾,在冰冷的空气中翻滚不散。剧烈的奔跑让汗水在厚重的皮毛下不断蒸腾,却又在接触体表寒风的瞬间,凝结成一层越来越厚的白霜。许多战马的鬃毛、睫毛甚至口唇周围都挂满了冰凌,使得这些原本剽悍神骏的生灵,此刻看起来如同一尊尊移动的、悲壮的冰雕。不断有体力透支的战马发出一声哀戚的长嘶,前腿一软,轰然栽倒在冰冷的泥雪之中,口鼻喷出血沫,再也无法站起。马背上的骑士,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默默跃下,迅速卸下沉重的鞍鞯,轻拍着爱驹尚有余温的脖颈作为最后的告别,然后咬紧牙关,将沉重的甲胄紧了紧,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冰冷的泥泞,沉默而倔强地跟上那滚滚向前、永不停歇的钢铁洪流。
没有人抱怨,只有铁甲部件在颠簸中沉闷的碰撞声、马蹄踏碎冰泥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噗嗤”声,以及无数胸膛里发出的、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共同交织成一首属于钢铁与血肉的、低沉而坚韧的死亡进行曲,在呼啸的风雪中顽强地向前推进。
卢象升策马行于中军核心。即便是他那匹神骏非凡的乌骓马,此刻也显露出了长途奔袭的疲惫,口鼻间喷吐的白气不再那么雄浑。
他身上的山文甲挂满了冰凌,每一次动作都发出细微的冰晶碎裂声。眉毛、胡须甚至眼睫毛上都凝结了厚厚的白霜,将他清癯刚毅的面容勾勒得如同雪原上的石雕。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中,目光依旧锐利如伺机而动的鹰隼,穿透漫天狂舞的风雪帷幕,死死地、不依不饶地锁定着北方那未知的战场。
他深知此行之险,强敌环伺,风雪迷途。因此,他不断将麾下最精悍的夜不收如同撒出去的猎隼般派往前方。这些轻骑如同幽灵般在主力数里之外往复穿梭,刺探着每一处可疑的雪丘、树林,搜寻着尚可通行的路径,用生命为身后的大军预警,确保这支帝国锋锐不会在风雪中迷失方向,更不会一头撞进建奴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突然,一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自风雪弥漫的前方破雾而出,马蹄溅起高高的雪浪,疾驰至卢象升马前!马上的斥候什长浑身挂满冰霜,脸颊冻得青紫,嘴唇裂开血口,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闪烁着极度兴奋的光芒,声音嘶哑却清晰有力地穿透风雪的呼号:
“禀督帅!前方十里,大凌河堡在望!堡内堡外火光冲天,浓烟蔽日!代善部鞑虏正加紧焚烧粮秣辎重,毁桥断路!其游骑斥候己收缩至堡墙五里之内,人马喧嚣,显有拔营溃逃之象!”
如同在冰冷的油锅中投入了火星!
卢象升猛地转头,与并辔而行的满桂目光瞬间交汇!两双同样饱经风霜、此刻却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眼睛碰撞在一起,无需言语,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瞳孔中那被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障碍的决死战意!
“哈哈哈!”
满桂猛地咧开大嘴,露出一口森然白牙,在冻得发青、布满风霜刻痕的脸上,这笑容显得格外狰狞狂野,如同嗅到血腥的猛虎
“好个代善老狐狸!果然想夹着尾巴溜了?哼!想从老子眼皮底下溜走?先问问老子手里这杆狼牙棒答不答应!”他粗壮的手臂猛地一抡,沉重的狼牙棒在风雪中划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弧线。
卢象升重重点头,面沉如水,但每一个字都如同从铁砧上砸落的火星,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清晰传遍左右亲卫
“传令全军!”
“抛弃所有非战斗辎重!只留兵刃、弓弩、三日口粮!”
“人衔枚!马裹蹄!”
“加速前进!目标——大凌河堡!”
“趁敌焚烧混乱,军心惶惶,立足未稳之际——”
“全军突击!给我狠狠地打!打碎代善的脊梁!”
军令如山,瞬间化作无形的电流,激荡过整支沉默的铁流!
沉重的粮袋、备用的帐篷、甚至部分多余的箭囊,被毫不犹豫地抛掷在路旁冰冷的雪地里。士兵们动作迅捷,从怀中或鞍袋里掏出预备好的布条,紧紧勒住战马的口舌,防止其嘶鸣;又用厚实的粗麻布迅速包裹住马蹄,最大限度地消除行进声响。
刹那间,这支原本就肃杀沉默的军队,彻底化作了风雪中无声潜行的幽灵军团!只有更加急促、却被极力压制在最低限度的马蹄踏雪声,以及铁甲部件因加速运动而无法完全避免的细微摩擦声,在呼啸风雪的天然掩护下,汇聚成一股压抑到极致、却又充满毁灭力量的低沉轰鸣,向着远方那座火光映红天际的死亡堡垒——大凌河堡,急速地、致命地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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