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灵圃低阶药田的灰黄贫瘠，在寒砾田三亩嶙峋的乱石坡面前，竟显得温和可亲起来。
沈星河站在坡顶，脚下是冰冷扎脚的砾石。三亩寒砾田如同被一只巨手随意倾倒的矿渣，铺满大小不一、棱角分明的灰黑色石块。稀薄的灵雾在这里被一股从地底渗出的阴寒气息冻结，凝成细小的冰晶，沉甸甸地压在石缝间零星几簇顽强探头的墨绿色“寒苔”上。空气冷得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凛冽。
【环境温度：-5.7℃。灵力活性：0.01%（受阴寒地气压制）。空气湿度：82%。检测到持续性阴寒能量场（强度：中阶）。能量源方向：东南偏下，深度约三十丈。活性读数：波动中（峰值：112.8%，谷值：88.3%）。】
冰冷的白毛在识海深处滑过。沈星河的目光投向坡下东南角那片乱石堆积最为密集的区域。那里，正是他识海“雷达”锁定的阴气节点核心区域。木青鸾的“惩罚”，这块被所有人视作废土的寒砾田，在他眼中却是一个无主的、绝佳的实验场——一个能让他更深入接触、研究这弥漫在百草峰地底深处、可能与蚀骨虫息息相关的阴气的天然实验室。
他放下肩上那把钝口的灵铁锄头，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精神微微一振。指尖拂过腰间那个粗布小袋，里面除了宗门发放的劣质蕴灵散，还有他昨夜从暴雨冲刷的浊流中，以精神力精准“网”住的几只幼年蚀骨虫残骸。它们的甲壳在微弱的精神力探查下，残留着与地底阴气同源的冰冷波动。
他蹲下身，指尖试探性地按向一块磨盘大的冰冷灰岩。精神力凝聚成无形的细针，试图穿透岩石，探向那深埋三十丈下的阴气核心。
嗡！
一股尖锐、冰冷、带着强烈排斥意志的震荡猛地从岩石深处反弹回来，狠狠撞在沈星河的精神力触角上。识海中警报瞬间拉响：【警告！遭遇未知能量屏障！精神力渗透受阻！强度：极高！属性：极阴/侵蚀！反噬风险：高！】
沈星河闷哼一声，脸色微微发白，迅速撤回精神力。指尖下的岩石依旧冰冷死寂，仿佛刚才那狂暴的反击只是幻觉。但识海深处残留的冰寒刺痛感，清晰地告诉他那屏障的真实与强大。
“哼，废物就是废物，连块石头都搬不动？”
一个刻薄的声音在坡下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沈星河抬头，只见内门管事赵奎腆着肚子站在田埂上，身后跟着两个杂役弟子。赵奎那张油腻的胖脸上堆着讥诮，三角眼斜睨着沈星河和他脚边那块纹丝不动的大石，仿佛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木师叔让你来开垦寒砾田，是给你‘温养天赋’的机会，不是让你杵在这儿装死！”赵奎声音拔高，唾沫星子几乎要飞溅到坡上，“看看你翻的这块地！半天了，连个屁大的坑都没刨出来！蕴灵圃的杂草都比你有用！”
沈星河沉默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石屑，脸上依旧是那副被训斥后略显茫然无措的表情，眼神低垂，掩去所有锋芒。
赵奎对他的“驯服”很满意，胖手一挥，指向山下离火峰的方向：“少在这儿磨洋工！离火峰丹房积攒的废药渣堆成山了，熏得内门师兄们都没法清修！算你走运，这‘美差’归你了！立刻，马上，滚去清理干净！天黑前运到后山化瘴池倒掉！少一粒渣滓，扣你十天灵石！”
命令下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清理丹渣，尤其是离火峰那种常年炼丹、积攒了不知多少年、蕴含驳杂火毒和药性残渣的污秽之地，绝对是百草峰最底层弟子避之不及的苦役。恶臭熏天不说，稍有不慎沾染上火毒药性，轻则皮肤溃烂，重则灵力紊乱。赵奎此举，纯粹是恶心人。
沈星河没有争辩，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拿起锄头，扛在肩上，脚步略显“沉重”地走下乱石坡。经过赵奎身边时，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劣质脂粉和灵酒混合的浊气。
“哼，烂泥扶不上墙！”赵奎对着沈星河沉默的背影啐了一口，这才志得意满地背着手，迈着官步晃悠开了。
* * *
离火峰丹房，位于主峰半山腰一片被地火烘烤得空气都微微扭曲的区域。巨大的赤红色岩石垒砌的建筑群依山而建，粗大的金属管道如同虬结的血管，从山体深处延伸出来，连接着一座座高大的丹炉基座，将灼热的地火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去。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混合气味：未散尽的丹药异香、焦糊味、硫磺味，以及一种陈年药渣堆积发酵后产生的、令人作呕的酸腐恶臭。
沈星河拿着赵奎开具的、盖着蕴灵圃小印的粗糙木牌，忍受着门房弟子鄙夷的审视，才被允许进入丹房后区——专门堆放废渣的“秽土场”。
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有洁癖的人昏厥。
巨大的凹陷深坑如同一个溃烂的疮疤，紧贴着陡峭的山壁。坑底堆积着小山般的、粘稠发黑的废药渣，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泛着五颜六色诡异油光的污垢，正蒸腾着肉眼可见的、带着刺鼻气味的黄绿色瘴气。一些废渣显然刚倾倒不久，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与坑底陈年堆积的冰冷污秽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更加令人窒息的恶臭。几只膘肥体壮、皮毛油亮的铁爪秃鹫在瘴气边缘盘旋，发出贪婪的嘶鸣。
【环境毒素指数：高危（复合型火毒、丹毒、阴秽瘴气）。建议：开启最低阶幽灵盾（灵力消耗：0.1%/息）。】
识海中的提示冰冷而高效。沈星河心念微动，一层薄到几乎看不见、近乎融入空气扭曲波纹的淡金色微光瞬间覆盖全身。那令人窒息的恶臭和皮肤上的灼热粘腻感顿时被隔绝了大半。
坑边，几个同样穿着粗布外门弟子服的杂役，正用长柄的铁耙和巨大的簸箕，费力地将粘稠的废渣扒拉到一种特制的、刻着粗糙辟火符文的独轮车上。他们个个脸色蜡黄，汗流浃背，的皮肤上能看到明显的红疹和水泡，眼神麻木而绝望。
“新来的？蕴灵圃的？”一个满脸污垢、只剩一口黄牙的杂役头目瞥了一眼沈星河手中的木牌，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坑边一堆锈迹斑斑的工具，“喏，耙子，簸箕，车在那边。今天这坑底刚清出来一层，下面的陈年老渣得赶紧扒拉走，味儿太大了。动作麻利点！天黑前运十车去后山！”
沈星河没说话，默默走过去拿起一把沉重的铁耙。耙柄冰冷油腻，带着前手留下的汗渍。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将耙子探入坑底那粘稠发黑、如同烂泥般的废渣堆里，用力向后拖拽。
粘滞、沉重、带着令人牙酸的拉扯感。每一耙下去，都带起一大坨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渣滓，颜色驳杂，黑褐为主，间或夹杂着暗红、惨绿、深蓝的斑块。腐烂的草药根茎、焦黑的不知名兽骨碎片、凝固的奇异胶质……各种炼丹失败的残骸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他机械地重复着扒拉、装车、推走的动作。独轮车的轮子在坑洼不平的碎石路上发出刺耳的呻吟。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粗布外衣，又在体表那层微不可察的淡金护盾下迅速被蒸干。精神力战法以最低功率运转着，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每一坨被翻起的污秽。
【废渣成分分析：主材残留（赤阳草、火蟾衣…火毒阳性）；辅料残留（阴凝花根、腐骨藤…阴秽毒性）；中和失败反应物（复合毒素，烈性，具腐蚀性）…】
大部分都是无用的信息，印证着炼丹的失败与材料的浪费。首到他手中的铁耙，扒开坑底西北角一处因山壁渗水而格外湿滑粘稠的区域。
噗嗤。
耙齿似乎碰到了某种坚硬的东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沈星河手腕一抖，带起一大坨黑紫色的粘稠渣滓。
就在这坨污秽被掀开的瞬间，一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紫色毫光，如同黑暗中的萤火，骤然亮起！
光芒来自渣滓内部，包裹着一小片指甲盖大小、尚未完全溶解的深紫色晶状物残渣。那紫光纯净深邃，带着一种奇异的清凉感，瞬间刺破了周围污秽瘴气的浑浊，虽然微弱，却异常醒目。
【检测到高浓度活性灵光！光谱分析：波长550-570nm（紫光），能量属性：阳和/净化！来源：未完全分解的“九转紫阳芝”核心药性残留！】
识海中的分析瞬间跳出，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涟漪。九转紫阳芝？离火峰炼制顶级解毒丹“紫阳辟毒丹”的主材！这废渣，竟是炼制那种高阶丹药失败后的残留？这抹紫光，就是残存的、未被丹火完全炼化的核心净化药性！
沈星河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想起了暴雨中那浊流里扭曲的幼年蚀骨虫，想起了它们甲壳上残留的、与地底阴气同源的冰冷波动。阳和净化之力…正是这类阴秽毒虫的天生克星！
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脸上依旧是那副被恶臭熏得眉头紧锁、麻木干活的表情。握着铁耙的手腕却极其隐蔽地一转一抖，耙齿巧妙地刮过那片泛着紫光的晶状残渣边缘，带起一小块粘附着紫光残渣的黑泥。就在这坨“垃圾”即将被甩进簸箕的瞬间，他另一只扶着簸箕边缘的手，小指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闪电般一勾一弹。
啪嗒。
那一小点粘附着紫光残渣的泥块，精准地落入了他早己微微张开的粗布外衣口袋深处。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在弥漫的瘴气、蒸腾的热浪和周围杂役麻木的劳作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沈星河仿佛只是被恶臭呛得咳嗽了一声，揉了揉鼻子，继续挥动铁耙。只是没人看到，他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猎人发现珍贵诱饵的锐利光芒。
* * *
夜幕低垂，蕴灵圃的低阶药田笼罩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
沈星河没有回自己的石屋。他扛着锄头，提着一个不起眼的木桶，如同最寻常的、趁着夜色给灵植浇水的杂役弟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寒砾田边缘——他白天试图探查阴气节点受阻的那片乱石坡附近。
这里远离蕴灵圃核心区域，灵气稀薄到近乎于无，加上环境阴寒恶劣，入夜后连巡夜的弟子都懒得过来。只有冰冷的山风在嶙峋的乱石间穿梭，发出呜呜的低啸。
他选了一块相对平整的洼地。这里乱石较少，勉强能算作“土壤”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早己冻硬的苔藓。几株同样蔫头耷脑、叶片呈现出病态墨绿色的“寒苔”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这是寒砾田除了石头外唯一的“植被”，也是沈星河能找到的最接近实验体的东西。
他将木桶放下，桶里是半桶从远处溪流打来的、冰冷刺骨的清水。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小包。解开油纸，里面是一小撮混合着离火峰丹房废渣的灰黑泥土。白天那抹纯净的紫光早己隐去，此刻看起来毫不起眼。
沈星河伸出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灵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将那粘附着紫色晶状残渣的部分剥离下来。碎屑极小，加起来也不过米粒大小，散发着微弱的、清凉的纯净气息。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这点珍贵的紫色残渣碎屑，均匀地撒入木桶的清水之中。
嗤……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细响。碎屑入水即化，并未激起波澜，但那半桶清澈的溪水，却瞬间晕染开一层极其淡薄、若有若无的浅紫色光晕。光晕在水中流转，散发出一种令人精神一振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纯净凉意。
【解毒剂（稀释态）活性确认！浓度：0.0007%。预计对低阶阴秽毒虫（蚀骨虫幼体/卵）具备显著驱离/弱化效果！作用范围：半径约三尺（水雾扩散模式）。】
成了！沈星河眼中精光一闪。他迅速从腰间的小布袋里，取出一个特制的、用坚韧草茎编织的小小网笼。笼子里，赫然是两只他昨夜在暴雨浊流中捕获的幼年蚀骨虫！
它们在狭小的空间里焦躁地爬动着，细小的节肢刮擦着草茎，发出沙沙的声响。甲壳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青色，复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散发着与寒砾田地底阴气同源的冰冷恶意。
沈星河屏住呼吸，将草笼轻轻放在那几株病态寒苔旁边。然后，他提起水桶，将桶中那带着淡紫色光晕的清水，小心地、均匀地洒在草笼周围三尺见方的区域。
冰冷的溪水渗入冻硬的苔藓和贫瘠的碎石缝隙。淡紫色的光晕随着水汽的蒸腾，化作一层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带着清凉气息的薄雾，悄然弥漫开来，笼罩了草笼和那几株寒苔。
沙沙沙……
草笼内两只幼年蚀骨虫的爬动瞬间变得狂暴！它们疯狂地撞击着草笼的西壁，细长的节肢剧烈抽搐，暗青色的甲壳上甚至冒起了丝丝缕缕微弱的黑烟，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那并非实质的火焰，而是纯净的净化之力对它们体内阴秽本源的天然克制与焚烧！
仅仅十几个呼吸之后，两只幼虫的动作就变得迟缓、僵硬，最后彻底在笼底，一动不动。甲壳上的暗青色迅速褪去，变成一种死寂的灰白。
【目标：蚀骨虫幼体（状态：死亡）。死亡原因：核心阴秽本源被阳和净化之力瓦解。效果：显著！作用时间：极短！】
冰冷的数据在识海确认着肉眼所见的结果。
沈星河的目光随即落在那几株被淡紫色水雾笼罩的病态寒苔上。惊人的变化正在发生！叶片上那种令人不安的墨绿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恢复成一种健康的、生机勃勃的深绿！叶片边缘因阴寒侵蚀而卷曲枯萎的部分，竟也舒展开来，隐隐透出一丝玉石般的润泽！整株植物散发出的不再是阴冷死寂，而是一种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草木生机！
【受试灵植：寒苔（状态：阴气侵蚀缓解97.8%，生命力增幅155.3%！根系对地脉阴气侵蚀抗性显著提升！）】
成了！不仅仅是杀虫，这离火峰解毒丹废料中残存的精华，竟然对受阴气侵蚀的灵植也有如此强大的净化与滋养效果！这哪里是废渣？这分明是被所有人忽略的瑰宝！是能对抗蚀骨虫、净化受污染灵田的关键钥匙！
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瞬间冲散了寒夜的冰冷。沈星河小心地将草笼里死去的虫尸收起——这是重要的证据和样本。他看着那几株在淡紫水雾滋养下焕发生机的寒苔，一个更大胆的计划雏形开始在脑海中急速勾勒。
他需要更多这种“废料”！
* * *
清理完最后一车令人作呕的废渣，将独轮车冲洗干净归位，沈星河拖着疲惫却难掩一丝兴奋的身体，踏上了返回蕴灵圃石屋的山路。
夜色己深，山路崎岖。远离了离火峰地火的烘烤和丹渣的恶臭，山风变得清冽起来。月光透过稀疏的林木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在他转过一片茂密的紫斑竹林时，前方小径岔路口，几道人影和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伴随着某种物品交接的细微摩擦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厉师兄，这…这次‘霜玉粟’的成色，似乎比上回差了些？您看这度…”一个带着讨好又有些忐忑的声音响起。
“哼！你懂什么！”另一个倨傲暴躁的声音立刻打断，沈星河瞬间认出——正是巡夜弟子厉锋！“这可是从‘玉髓田’里精挑细选的上等货！百草峰外门能有几个见过这等成色的灵种？嫌差？行啊，下个月你那份，老子拿去喂狗！”
“别别别！厉师兄息怒！小弟不是那个意思！这价格…嘿嘿，您看…”先前的声音立刻慌了，带着谄媚。
“老规矩！一颗下品灵石换十粒！少一个子儿都免谈！”厉锋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贪婪，“动作快点！磨磨蹭蹭，想招来巡逻队吗？”
玉髓田？霜玉粟？沈星河脚步瞬间顿住，身体无声地隐入竹林边缘最浓重的阴影里。精神力战法无声运转，将前方景象清晰地“勾勒”在识海。
只见厉锋穿着巡夜弟子的制式皮甲，正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青色小布袋，塞给对面一个穿着普通外门弟子服、身材矮胖的弟子。那矮胖弟子则一脸肉痛地将几块下品灵石塞进厉锋手里。两人动作鬼祟，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目标物品（青色布袋内）：霜玉粟灵种（品质：上等）。来源：玉髓田（百草峰核心灵田之一）。结论：厉锋监守自盗，利用巡夜之便，窃取优质灵种私下倒卖！】
识海瞬间给出冰冷判断。百草峰等级森严，核心灵田的产出和良种分配有严格规定。像蕴灵圃低阶药田的弟子，根本不可能接触到“霜玉粟”这种需要精纯灵气环境才能培育的中阶灵种，更别说拿到上等货色！厉锋此举，不仅是贪污，更是严重触犯门规！
就在那矮胖弟子接过布袋，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时，一阵山风突然穿林而过，吹得竹叶哗啦作响。
厉锋警觉地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瞬间扫向沈星河藏身的阴影！
“谁？！”
厉锋低喝一声，眼神凶狠如狼。他一把推开还在发愣的矮胖弟子，右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制式佩刀刀柄上，皮甲下的肌肉绷紧，炼气后期的灵力波动毫不掩饰地扩散开来，带着浓浓的压迫感和杀意。
矮胖弟子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灵石和布袋差点掉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惊恐地看向竹林深处。
沈星河的心跳在厉锋目光扫来的瞬间漏跳了一拍。他没有动，身体仿佛彻底融入了冰冷的竹影和山石之中，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精神力战法运转到极致，将自身的气息、灵力波动、甚至体温都压制到最低，如同路边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厉锋狐疑地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晃动的阴影。他刚才确实感觉到一丝异样，但此刻那里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晃动的光影，什么也看不真切。
“妈的，风吹竹子，吓老子一跳！”厉锋低声骂了一句，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按在刀柄上的手也松开了些许，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散去。他转头狠狠瞪了矮胖弟子一眼：“废物！慌什么！赶紧滚！”
矮胖弟子如蒙大赦，紧紧攥住布袋和剩下的灵石，连滚爬爬地消失在另一条小径的黑暗中。
厉锋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又仔细地扫视了竹林几遍，确认再无动静，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他掂量了一下手里那几块还带着矮胖弟子体温的下品灵石，脸上露出一丝贪婪满足的狞笑，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竹林阴影边缘，一块不起眼的灰色山石旁，半片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角，一闪而逝！
厉锋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他霍然转身，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锁定了那块山石！
“沈星河！给老子滚出来！”厉锋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暴戾和森寒的杀机。他一步步逼近那块山石，炼气后期的灵力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老子看见你了！藏头露尾的杂碎！”
阴影中，沈星河的心沉了下去。被发现了！刚才那阵风…该死！他缓缓吸了一口气，体内灵力悄然运转，幽灵盾的微光在皮肤下流转。他没有选择立刻逃跑，那只会坐实心虚。他慢慢从山石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愕和一丝被吓到的茫然，手里还拎着那个空木桶。
“厉…厉师兄？”沈星河的声音带着点颤抖，眼神躲闪，“我…我刚清理完丹房废渣回来…路过这里…听到有动静…就…就躲了一下…”
“放你娘的屁！”厉锋根本不信，他一个箭步冲到沈星河面前，几乎脸贴着脸，浓重的酒气和汗臭味扑面而来，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人。“路过？躲了一下？老子看你是在偷听！说！你刚才都看到什么了？听到什么了？！”
沈星河被他逼得后退半步，后背抵在了冰冷的竹竿上，木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脸上惊惶更甚，甚至带上了一丝委屈：“我…我什么都没看到啊…风太大，竹叶响…我刚走过来…就听见厉师兄你喊了一声…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厉锋狞笑着，一把揪住沈星河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竹竿上，震得竹叶簌簌落下。“沈星河，别给老子装傻充愣！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靠关系混进来的废物！种烂泥田的料！”
他凑得更近，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星河，一字一句，如同冰锥般刺骨：
“老子警告你，管好你的狗眼和狗耳朵！今天这里的事，你要是敢往外吐露半个字…”厉锋的声音陡然压低，却更加阴狠，带着赤裸裸的威胁，“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在这百草峰，一辈子都只能守着最烂的泥巴田！让你连烂泥都没得种！听清楚了吗？废物！”
他揪着衣领的手猛地一推，将沈星河推得一个踉跄，然后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正落在沈星河脚边的泥地上。
厉锋最后剜了沈星河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警告和轻蔑，仿佛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皮甲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路上格外刺耳，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沈星河站在原地，没有去擦溅到裤脚的泥点。他默默弯腰，捡起地上的空木桶。夜风吹过竹林，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厉锋消失的方向。月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映照出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所有伪装出的惊惶、委屈、茫然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沉静，和一丝…被彻底点燃的、冰冷的火焰。
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冷硬如刀锋。
一辈子种烂泥田？
他扛起木桶，转身，踏着清冷的月光，一步一步，走向蕴灵圃那片灰黄贫瘠的药田。脚步声在寂静的山路上，孤独而坚定。
烂泥之下，亦可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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