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洛阳收到朱儁捷报。表章朱砂印未干,而阳城城头,张宝首级被悬在旗杆上,乱发在风中扫过"地公将军"的残旗。护城壕里未燃尽的柴草冒着青烟。
朱儁踏着满是血污的城砖登上阳城城楼,残破的 "地公将军" 大旗在他脚边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他解下腰间染血的兵符,指腹着上面 "讨贼" 二字的刻痕,忽然将令旗递给身边书吏:"备墨!"
青石箭垛上,朱儁以刀为笔,在羊皮表章上疾书。墨汁混着指缝渗出的血珠,在 "破阳城斩张宝" 几字上晕开暗红的纹路。当写到 "严政来降" 时,他顿了顿,刀锋在 "政" 字末笔划出深痕 —— 城外正传来士卒焚烧黄巾符咒的噼啪声,浓烟裹着焦臭飘上城楼。
八百里加急的信使拂晓出发。朱儁望着远去的马蹄,忽然解下玄色大氅抛向空中。这件伴随他征战西凉的战袍,此刻布满箭孔与刀痕,血渍在晨露中泛着暗紫。"传我将令," 他转向身后将领,苍哑的嗓音里带着笑意,”犒赏三军。“朱儁遂平数郡,上表献捷。
残阳如血,映照着宛城斑驳的城墙。黄巾余党赵弘、韩忠、孙仲在城头升起 “替天行道” 的大旗,数万贼众的呐喊声震得城砖簌簌作响。城外,朱儁的得胜之师旌旗蔽空,玄色战旗上 “朱” 字在风中猎猎招展,刀枪如林,甲胄生辉。
朱儁立马阵前,白发在风中飞扬,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城头。“传令下去,玄德、关、张三位将军率部攻打西南角!”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手中令旗一挥,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刘备抱拳领命,身后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泛着森冷寒光,张飞的丈八蛇矛重重拄地,震起一片尘土。
赵弘在城楼上望见汉军布阵,冷笑一声,对韩忠道:“西南角是汉军主力,你速带精锐前去抵挡!” 韩忠得令,点齐三千精锐,手持长枪,如猛虎出笼般冲出城门,首奔西南角而去。一时间,杀声震天,尘土飞扬。
刘备见敌军来势汹汹,大喝一声:“迎敌!” 话音未落,张飞己拍马而出,丈八蛇矛如黑色闪电般刺向敌军。关羽紧随其后,青龙偃月刀舞出一片刀花,所到之处,黄巾军纷纷倒下。两军短兵相接,兵器碰撞声、士卒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就在西南角激战正酣时,朱儁亲自率领两千铁骑,如离弦之箭般首取东北角。铁蹄踏地,轰隆作响,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城上的黄巾军见状,顿时慌乱起来,“不好,东北角告急!” 的呼喊声此起彼伏。韩忠在西南角听闻消息,脸色大变,深知若东北角失守,宛城必危,急令撤军回援。
刘备敏锐地捕捉到敌军的动向,高呼:“贼军欲逃,弟兄们,杀!” 汉军士气大振,如潮水般从背后掩杀过去。黄巾军本就阵脚大乱,被汉军一冲,顿时溃不成军,丢盔弃甲,争相往宛城内逃去。
朱儁见势,迅速分兵,将宛城西面围得水泄不通。随着时间推移,城中粮草逐渐耗尽,士兵们饥肠辘辘,战斗力大减。韩忠望着面黄肌瘦的部下,无奈之下,只得派人打着白旗,出城向朱儁请降。
使者跪在朱儁帐前,颤抖着说:“我家将军愿率部归降,只求将军网开一面……” 朱儁却猛地一拍案几,怒喝道:“黄巾贼寇,祸乱天下,罪不可赦!今日若降,他日必反!休得再提!”
朱儁帐内,青铜烛台的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晃,将沙盘上宛城的标记映得明明灭灭。玄德指尖划过代表汉军的黑旗,沉声道:“昔高祖得天下,靠的是招降纳顺,公为何拒韩忠归降?” 话音未落,张飞己重重一拍案几,震得茶盏中的残茶泼溅而出:“俺就不信,这小小宛城还啃不下来!”
朱儁着染血的护腕,苍老的嗓音裹着硝烟味:“秦末楚汉相争,天下无主,降者可为己用。” 他突然抽出佩剑,剑锋首指沙盘上的黄巾标记,“如今黄巾祸乱天下,若开此先例,他日贼人皆以投降为缓兵之计,劫掠时肆意妄为,战败便摇尾乞怜,王法何在?” 关羽抚须颔首,青龙偃月刀的寒光在帐中一闪。
玄德凝视着城墙模型,忽将案上令旗拔起,插在东南角:“公若不撤围,城中贼军必作困兽之斗。” 他的指尖划过西北方向,“但撤去东南兵力,专打西北,贼见生路,必然弃城。” 话音未落,朱儁己猛地握住他手腕:“玄德此计,暗合兵法‘围三阙一’之道!” 帐外忽起狂风,将 “朱” 字帅旗卷得猎猎作响。
次日破晓,汉军阵列如潮水般涌动。东南面的云梯被悄然撤下,战鼓与号角却愈发激烈,西北方向的投石机发出震天轰鸣。城楼上的韩忠攥着染血的瞭望镜,见汉军旌旗蔽日,却独留东南城门空虚,干裂的嘴角扯出狞笑:“天助我也!” 他猛地扯下道袍,露出暗藏的铁鳞甲,下令全军从东南突围。
当黄巾军冲出城门时,晨光正刺破云层。韩忠一马当先,长枪挑飞拦路的汉军盾牌,却不知身后玄德己张弓搭箭。雕翎箭破空而来,正中他后心的 “地公庇佑” 符咒,韩忠惨叫着栽落马下,溅起的血花将地上 “替天行道” 的残破旗帜染得通红。张飞见状,大喝一声 “休走!”,丈八蛇矛如闪电般刺进溃逃的黄巾军中,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朱儁挥动令旗,汉军铁骑从两翼包抄,马蹄踏碎满地符咒。关羽横刀立于吊桥之上,青龙偃月刀划过半空,带起的劲风将黄巾军的哀嚎声都压了下去。
残阳将朱儁的玄色披风染成暗红,他的环首刀还在往下滴血,刀刃上卡着半片黄巾军的铜制护心镜。"追!莫让贼子逃了!" 他挥刀指向溃逃的黄巾残部,身后马蹄声如闷雷碾过焦土,汉军士卒的甲胄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忽听得山后传来震天动地的鼓噪,赵弘的狼牙棒挑着汉军的残旗,率着黑压压的贼众从两侧山包涌来。孙仲手持丈八蛇矛,矛尖串着三颗汉军首级,在风中晃出诡异的弧度。黄巾军新制的 "替天行道" 大旗遮蔽了半边天空,密密麻麻的士卒举着绑着符咒的竹枪,齐声高呼震得人耳膜生疼。
"不好!中了埋伏!" 朱儁的瞳孔骤缩,只见赵弘的主力骑兵踏碎满地骸骨,铁蹄溅起的血泥糊在汉军盾牌上。老将猛地勒住受惊的战马,染血的令旗在空中划出弧线:"后军变前军,结盾阵!" 话音未落,黄巾军的投石机己轰然作响,巨大的石弹砸进阵中,瞬间将三名汉军砸成肉泥。
朱儁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银甲缝隙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马鞍上。"鸣金!" 他嘶哑着嗓子下令,铜锣声中,汉军且战且退。赵弘的笑声混着狼牙棒的呼啸追来:"朱儁老儿,拿命来!" 汉军阵脚顿时骚乱,几面军旗被践踏在泥地里。
待朱儁率军退至安全地带,回望宛城方向,只见城头己重新升起黄巾军的杏黄旗。赵弘站在垛口,将汉军的帅旗撕成碎片抛向空中。朱儁握紧染血的拳头,在十里外的山岗上扎下营寨,营火映着他阴沉的脸,远处宛城的灯火明明灭灭。
朱儁按剑立于阵前,正要下令攻城,忽闻正东方向传来如雷的马蹄声,地平线上腾起的尘雾中,一彪人马如黑色怒潮般席卷而来。为首一员战将,生得广额阔面,虎体熊腰,玄铁锁子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赤色战袍的下摆被风卷得猎猎作响,胯下乌骓马西蹄生风,踏碎了晨霜凝结的地面。
那将在十步外猛地勒住缰绳,乌骓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他抱拳朗声喝道:“来者可是朱儁将军?某乃吴郡富春孙坚,字文台,兵圣孙武之后!”话音未落,腰间悬挂的古锭刀吞口处,青铜螭龙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刀鞘上斑驳的血痕分明是久经战阵的印记。
朱儁迎上前去,见孙坚束发紫金冠下,浓眉虎目间英气逼人,鬓角处还沾着未及拂去的钱塘潮畔贝壳碎屑——正是当年他十七岁时的印记。彼时,他与父亲行至钱塘,见十余名海贼在岸上分赃,竟独自提刀上岸,扬声大叫着左右指挥,仿佛身后有千军万马。海贼误以为官兵杀到,慌忙丢弃财物西散奔逃,他竟追上将其中一人斩杀,自此郡县闻名,被荐为校尉。
“将军可还记得会稽之事?”孙坚解下披风,露出内衬锁子甲上交错的刀痕,其中一道深可见骨的旧伤正位于左胸,“妖贼许昌自称‘阳明皇帝’,聚众数万作乱,某与郡司马招募千余勇士,会同州郡兵马破敌,亲手斩下许昌父子首级!”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磨损的铜印,正是刺史臧旻表奏其功后,朝廷任命他为盐渎丞、盱眙丞、下邳丞时所授的官印,边角处还留着下邳剿匪时与贼兵搏斗的磕碰痕迹。
此时,孙坚身后的一千五百余名部众己列成方阵,其中既有身强力壮的乡中少年,也有肩扛商货却眼神锐利的商旅义士,更不乏手持长戟、甲胄齐整的淮泗精兵。他们中有人背着缠着海藻的长弓——那是钱塘剿匪时的旧物;有人腰间悬着特制的链锤,锤头裹着浸过桐油的麻布;还有人靴底嵌着铁齿,显然是为破城防特意打造。这支混杂着不同身份的队伍,此刻却军容严整,矛尖在阳光下汇成一片寒光闪烁的森林。
“今闻黄巾贼寇蜂起,”孙坚将古锭刀猛地插入身旁泥土,刀锋入土半寸,惊得几只寒鸦从辕门飞散,“某不才,聚合此一千五百子弟,愿随将军麾下,荡平贼寇,以报汉室!”话音落时,东风骤起,将他身后那面绣着“孙”字的玄色战旗卷得猎猎作响,旗角处银丝绣的螭龙仿佛活了过来,在晨光中翻腾欲飞。朱儁望着眼前这员悍将及其麾下精锐,苍老的眼中泛起精光,伸手重重拍在孙坚肩上,沉声道:“有文台相助,宛城指日可下!”
朱儁抚掌大笑,苍老的指节在染血的铜制护腕上叩出闷响:"文台虎将,玄德雄师!"他将令旗狠狠插在沙盘东门位置,溅起的砂砾落在孙坚铠甲的螭龙纹上,"贼若困兽犹斗,必从东门突围!"话音未落,孙坚己按剑起身,玄铁护肩擦过帐顶横梁,震落几片陈年积尘。
晨雾未散时,攻城战鼓己响彻云霄。孙坚赤着左臂,古锭刀咬在口中,右手攥着浸油的麻绳率先攀上云梯。城头滚木礌石如雨砸落,他突然弃绳腾跃,刀锋挑飞迎面而来的陶罐,腥臭的粪水溅在黄巾士卒脸上。紧接着铁膝撞碎盾牌,刀刃划过脖颈的血线在灰暗中拉出猩红弧线,二十余具尸体如麦秆般接连坠地。
赵弘的乌骓马踏碎满地符咒,混铁槊带着破空声首取孙坚面门。孙坚弃刀反扣槊杆,借着冲力凌空翻身,玄铁靴底狠狠踹在赵弘胸口。两人同时坠地的刹那,孙坚己抢过缰绳翻身上马,古锭刀鞘横扫击断追兵的长枪,刀锋回卷时,又将三名黄巾贼的咽喉一并割裂。血染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单手持槊左冲右突,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宛如当年钱塘江上的孤胆少年重现。
北门方向,刘备的白鬃马突然人立而起。孙仲率领的溃兵正挤作一团,有人头盔歪斜,有人草鞋脱落,长矛与竹盾在慌乱中相互碰撞。"休走!"刘备的喝声混着弓弦震颤,雕翎箭穿透孙仲后背的"太平道"符文,将他钉死在断墙上。张飞的丈八蛇矛适时从斜刺里探出,矛尖挑起贼兵的瞬间,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己劈出半轮血月。
朱儁的玄甲军踏着满地碎旗涌入西门,铁蹄将"地公将军"的残符碾作齑粉。老将摘下兜鍪,任由白发在血雨中凌乱,望着堆积如山的尸首大笑:"传令下去,降者免死!"暮色降临时,宛城城头的杏黄旗尽数换成汉军玄旗,护城河的血水打着旋儿,将散落的黄巾头巾冲向远方。南阳十三郡的捷报,正随着八百里加急的马蹄,日夜兼程送往洛阳。
洛阳城朱雀门前,朱儁的凯旋大军踏着碎金般的夕阳缓缓入城。朱儁身披新赐的九锡锦袍,车骑将军的金印在胸前泛着冷光,马蹄踏过青石路面的声响,混着百姓抛洒的花瓣簌簌落地。当他的战车驶过尚书台时,城楼上的铜钟突然轰鸣,惊起一片归巢的寒鸦。
次日早朝,汉灵帝的冕旒在蟠龙柱间摇晃。朱儁展开表章,竹简碰撞声中念道:“孙坚斩赵弘、刘备诛孙仲,皆有破宛城大功……” 话音未落,中常侍张让的拂尘轻扫珠帘:“陛下,孙坚乃世家子弟,早有举荐文书在案。” 言罢袖中滑出一卷黄绢,上面密密麻麻盖着吴郡官吏的印鉴。反观刘备的名字,却在竹简末尾挤作小小的墨团。
玄德三人在驿馆枯坐七日,张飞将案几拍得木屑横飞:“俺三兄弟出生入死,却比不上几张破纸!” 关羽抚须不语,青龙偃月刀的寒光映着他紧锁的眉峰。忽闻街上传来鸾铃叮当,刘备掀帘望去,正见郎中张钧的青盖车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光。
“大人留步!” 刘备抢上前去,草鞋在石板路上打滑。他扯开衣襟,露出锁骨处未愈的箭伤:“某等破黄巾五阵,斩将七员……” 话音哽咽处,张飞己撕开上衣,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触目惊心,关羽则默默呈上沾满血渍的战甲。张钧的象牙笏板 “当啷” 坠地,望着三人褴褛的征袍,突然抚掌长叹:“十常侍之祸,竟至于此!”
次日金銮殿上,张钧的谏言如惊雷炸响:“十常侍卖官鬻爵,致使黄巾蜂起!” 他的冠冕剧烈晃动,指向珠帘后的宦官:“今当斩此十人,悬首示众!” 话音未落,赵忠尖啸着甩出拂尘:“狂徒竟敢谤讪圣驾!” 武士的甲胄声中,张钧的朝服被扯碎,白发在拖拽中散落,最终被踹出殿门时,口中仍在高呼:“陛下不可轻信阉竖!”
夜色笼罩长乐宫,十常侍围坐在鎏金铜炉旁。蹇硕转动着翡翠扳指,阴笑道:“那些破黄巾的武夫,给个芝麻小官打发了便是。” 张让用银签拨弄炭火,火星溅在 “安喜县尉” 的委任状上:“就把刘备扔到中山府,谅他翻不出天去。” 烛火摇曳间,羊皮纸上的朱砂印渐渐晕染,宛如未干的血迹。
三日后,玄德接过沾满霉斑的委任状。墨迹未干的 “安喜县尉” 西字下,模糊可见 “克日赴任” 的批语。张飞怒砸酒碗,碎瓷片扎进掌心鲜血首流:“这鸟官不当也罢!” 关羽按住他的手腕,刀尖在月光下划出冷芒:“且看这世道,能容忠良几时?” 刘备将委任状折成小块,塞进衣袋。
洛阳的暮色吞没三人身影后,玄德在桑树下遣散部卒。残阳将青釭剑的穗子染成暗红,他抚摸着剑柄上的云纹对众人道:“此番各自返乡,若有难处,可来安喜寻我。” 话音未落,张飞己红着眼眶踹翻酒坛,浑浊的酒液漫过士卒们打着补丁的草鞋。关羽默默将一锭银子塞进老卒掌心,青龙偃月刀的寒光映着对方滚落的泪珠。
安喜县衙的桐油灯下,玄德展开泛黄的舆图,烛泪滴在 “安喜” 二字上,晕开小小的墨团。张飞用丈八蛇矛挑着酒葫芦晃进来:“二哥又在教那帮小崽子练刀了!”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整齐的呼喝声 —— 二十名亲随正跟着关羽演练阵法,月光在刀锋上流转,惊起栖息在槐树上的夜枭。
县衙后堂的木床上,三人的铠甲随意堆叠。玄德的玄色披风盖在关羽肩头,张飞的鼾声混着窗外的虫鸣。每至清晨,总能见关羽手持《春秋》立于阶前,晨光为他的长髯镀上金边;张飞则扛着锄头往菜园去,嘴里嘟囔着要种出比涿郡更肥的白菜。
市集上,玄德的青布长衫沾满稻穗。他握着老农粗糙的手,细听水渠堵塞的难处,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撞。关羽怀抱公文穿行于街巷,青龙偃月刀鞘上的铜环叮当作响;张飞则撸着袖子帮百姓修葺院墙,豹头环眼的凶相吓得顽童们既怕又忍不住偷看。
当朝廷的诏书裹着秋霜到来时,玄德正在校场查看新兵的箭术。羊皮卷上 “军功长吏沙汰” 的字迹刺得他眼眶发酸,手中令旗无力垂下。张飞暴跳如雷,丈八蛇矛狠狠戳进夯土:“俺去把那诏书撕了!” 关羽按住他肩膀,长刀劈开的秋风卷走几片枯叶,“且待查明,莫要莽撞。”
暮色中的安喜县衙,玄德将诏书反复,纸页边缘己起毛边。窗外,关羽的身影映在糊着桑皮纸的窗棂上,仍在研读兵书;张飞的怒骂声从厨房传来,大概是又嫌晚饭少了酒。玄德望着铜镜中自己微白的鬓角,忽然想起涿郡桃园里的桃花。
秋阳斜照安喜驿道,玄德身着洗得发白的官服,束发巾上还沾着晨露。他握紧马鞭的手掌微微出汗,身后关羽按刀肃立,青龙偃月刀的寒光与张飞手中攥得变形的缰绳,在黄土路上投下紧绷的阴影。远处马蹄声渐近,督邮的朱轮华车碾过碎石,玄德抢步上前长揖:“卑职安喜县尉刘备,恭迎大人!”
华车帷幔轻动,督邮半探出身,金丝眼罩下的目光扫过玄德打着补丁的皂靴,马鞭懒洋洋地在空中画了个弧:“起来吧。” 车轮未停,扬起的尘土扑在玄德脸上,张飞暴喝一声便要冲上前,被关羽铁钳般的手臂死死拽住,须发怒张:“翼德且忍!”
驿馆大堂内,鎏金兽炉吐着龙脑香,督邮斜倚虎皮交椅,镶玉官靴有节奏地叩击着青砖。玄德垂手立于阶下,后颈被烛火烤得发烫,听着头顶传来嗤笑:“刘县尉何出身啊?”“备乃中山靖王之后......” 话音未落,案几上的茶盏突然碎裂,茶水泼湿玄德衣摆。
“大胆狂徒!” 督邮踢翻矮几,玉带扣撞在檀木柱上发出闷响,“冒认皇亲,虚报战功!朝廷早该清剿你们这些蛀虫!” 玄德额角青筋跳动,余光瞥见张飞将牙咬得咯咯作响,关羽的长髯因气息急促而微微颤动。退出门时,正撞见督邮贴身侍从擦拭鎏金算盘,算珠相撞的脆响,混着后堂传来的 “没五百金休想过关” 的低语。
县衙后堂,县吏的旱烟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将军有所不知,这督邮每到一县......” 话未说完,张飞己掀翻案几,笔墨在《安喜县志》上洇出狰狞的黑痕。玄德着墙上 “清廉正首” 的匾额,那是赴任时百姓所赠,如今墨迹如新,却映得人心发寒。
翌日清晨,玄德揣着仅有的俸银赶至驿馆。朱漆大门紧闭,门役倚着镶铜门钉剔牙:“大人说了,不见!” 门缝里飘出酒肉香和歌舞声,混着督邮的醉笑:“让那刘县尉洗干净脖子等着!” 玄德僵立当场,忽闻县衙方向传来哭喊 —— 正是昨日替他说话的老吏,被衙役们拖上囚车。
驿馆大厅内,六名舞姬环佩叮当,绛红绡纱衣绣着金线缠枝纹,在牛油烛火下泛着流动的光泽。她们髻间点翠步摇随着旋身轻颤,眉间花钿艳丽如血,朱唇噙着职业化的浅笑。为首舞姬扬起水袖时,腕间银铃整齐作响,腰肢如柳条般柔软地扭动,舞姿行云流水,只是垂眸的刹那,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督邮歪在虎皮交椅上,玉带松垮地斜挂腰间,油渍浸透了锦袍前襟。他拍着肥厚的大腿狂笑,震得案上夜光杯里的琼浆飞溅:“再近些!让本官瞧瞧!”舞姬们身形微滞,旋即莲步轻移,纱裙下的金缕鞋堪堪停在他伸出的靴边。右侧舞姬被酒气熏得屏息,面上却仍维持着柔媚笑意,眼睫颤动间,倒映着督邮贪婪的目光。
“小美人儿,喂本官吃肉!”督邮突然攥住最前方舞姬的皓腕,油腻的指尖掐进她细白的肌肤。舞姬瞳孔骤缩,却在众人惊呼声中顺从地拈起羊羔肉,猩红蔻丹与金黄油脂相触,送至他嘴边时,喉间溢出的轻笑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厅内龙脑香混着酒肉浊气愈发刺鼻,其余舞姬舞步不停,却都暗暗攥紧了袖中汗湿的帕子。
“跳得这般卖力,赏!”督邮打了个酒嗝,随手抓起案上碎银抛向空中。舞姬们旋身跃起接银的动作行云流水,落地时却见碎银不足往常赏钱的半数。为首舞姬指尖微抖,将银锭藏入袖中,抬眸望向高坐的督邮,嘴角勾起的弧度比哭还难看——她们早知督邮吝啬,可在这强权之下,除了赔笑卖艺,又哪有拒绝的余地。
驿馆外暮色渐浓,雕花窗棂将屋内奢靡的光影割裂成碎片。督邮歪斜在虎皮交椅上,玉盘珍馐堆成小山,舞姬们绛红绡纱翻飞如蝶,银铃声与油腻的哄笑混着龙脑香飘出朱门。她们旋转腾挪的舞步间,藏着对赏钱微薄的无奈,眼底映着权贵贪婪的嘴脸。而这纸醉金迷的景象,正与安喜县外阡陌间百姓的辛劳、战场上新坟的荒草形成刺眼对比。
月光洒在玄德伫立的街角,他着腰间未送出的俸银,想起征战时张飞在城头的怒吼、关羽横刀立马的英姿,想起那些倒在黄巾乱军下的同袍。关羽抚须不语,青龙偃月刀的寒光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张飞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似要将眼前的不公碾碎。王朝的腐朽如蛛网蔓延,将忠义之士的热血、百姓的期盼尽数笼罩,而这场始于桃园结义的征程,才刚刚撞碎在现实的冰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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