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然后是……温暖？不，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在身体上交织、拉扯。一种如同涓涓细流，带着生命的气息和清凉的慰藉，温柔地抚慰着后背那令人窒息的剧痛；另一种则如同冻结的湖面，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几处最深的伤口，带来刺骨的寒意与麻痹，压制着那深入骨髓的灼烧感。
周小禾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深渊中挣扎，仿佛沉溺在冰冷与灼热交替的海洋里。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如同压着万钧山峦。耳畔似乎有模糊的声音，带着哽咽，带着焦急，还有……一种奇特的、规律而宏大的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一丝微弱的光线终于艰难地刺破了黑暗的帷幕。周小禾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地……睁开了。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刺目的白光和晃动的虚影。他艰难地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写满了憔悴、担忧，却在看到他睁眼瞬间爆发出巨大惊喜的绝美脸庞。
莉娜翠绿的眼眸红肿得像桃子，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此刻却绽放出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小禾哥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和难以抑制的激动。
艾莉娅冰蓝色的眸子深处，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忧虑终于缓缓化开，虽然依旧维持着表面的清冷，但紧绷的下颌线条明显放松了下来，她微微俯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昏迷了七天七夜。”
“七……七天？”周小禾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他尝试移动身体，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立刻从后背和左肩传来，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浸透了额角。
“别动！”莉娜和艾莉娅几乎同时出声，紧张地按住他。莉娜手中翠绿的生命光芒立刻变得更加浓郁，加速着伤口的愈合。
周小禾这才有余力打量西周。他们似乎在一个巨大的洞穴里？光线来自洞穴顶部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破洞，阳光从中倾泻而下。空气依旧带着硫磺和焦糊的味道，但比之前淡了许多。而最让他瞳孔一缩的，是洞穴中央那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空间的、散发着凛冽寒气的——
巨大的冰块！
晶莹剔透、厚达数米的寒冰之中，赫然冰封着那头赤铜巨龙！它庞大的身躯依旧保持着倒地时的姿态，体表破碎焦黑的鳞片、翻卷的伤口清晰可见，只是此刻被冻结在冰晶之中，如同琥珀里的远古巨虫。那双熔金般的竖瞳紧闭着，巨大的头颅微微低垂，失去了所有的凶威，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被强行凝固的沉寂。冰块表面流转着艾莉娅特有的冰蓝色魔力符文，散发着强大的封印气息。
“它……”周小禾看着那冰封的巨兽，心有余悸。
“没死。”艾莉娅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只是重伤加上极度虚弱，被我的‘永寂冰棺’暂时封印了。冰棺能冻结它的生机和力量恢复，但无法长久维持。如果你想彻底解决后患，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她看向周小禾，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询问，同时也做好了随时施法的准备。
彻底杀死它？周小禾的目光在那庞大的冰雕上停留片刻。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
“有没有……驯服它的办法？”周小禾的声音依旧虚弱，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驯服？！”莉娜惊呼出声，差点维持不住治疗魔法，“小禾哥哥，你疯了吗？这是一头真正的、血脉纯净的赤铜巨龙！不是那些被人类豢养的亚龙！龙族的骄傲是刻在骨血里的！整个大陆，能驯服纯血巨龙的记载都寥寥无几，而且无不伴随着血腥的征服和漫长的消耗！只有王国那些最强大的龙骑士，才可能拥有亚龙坐骑，但也绝不是纯血巨龙！”
艾莉娅也皱紧了眉头，显然认为这想法过于异想天开：“龙族的契约，只有它们自愿，或者以绝对的力量将其意志彻底压垮才可能达成。后者……我们做不到。前者……”她看了一眼冰封中依旧散发着桀骜气息的巨兽，摇了摇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周小禾扯了扯嘴角，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帮我……坐起来一点。”
在两位精灵小心翼翼的搀扶下，周小禾勉强坐起身，靠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壁上。后背的剧痛让他冷汗涔涔，但他强忍着，目光灼灼地盯着冰封的巨龙头颅。
“艾莉娅……麻烦你……把它的头……露出来。能交流就行。”
艾莉娅深深看了周小禾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走到巨大的冰棺前，法杖轻点。冰棺靠近龙首位置的冰层开始缓缓消融、变薄，最终露出了巨龙紧闭的双眼和微微张开的、布满利齿的狰狞龙吻。一股灼热的气息混合着硫磺味，立刻从露出的部分弥漫开来。
周小禾深吸一口气，对着那巨大的头颅，用尽力气喊道：“喂！大家伙！醒醒！我们谈谈！”
冰层中，巨龙巨大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熔金般的竖瞳缓缓睁开一条缝隙。那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虚弱、深入骨髓的痛苦，以及……被蝼蚁打扰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磨灭的暴怒和轻蔑！一声低沉的、带着冰屑摩擦声的嘶吼从它喉咙深处发出，充满了警告和威胁。
“省省力气吧。”周小禾毫不畏惧地迎上那冰冷的目光，“你现在这状态，连块石头都拍不碎。听我说完，或许……我们能做个交易。”
巨龙的竖瞳微微收缩，似乎有些意外这个渺小的人类竟然没有被它的威压吓退，还敢谈“交易”？它喉咙里发出不屑的咕噜声。
“我知道龙族喜欢什么。”周小禾的声音带着一丝笃定，“金灿灿的东西，对吧？黄金，宝石，亮闪闪的财宝！那是你们的命根子！”
巨龙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虽然依旧充斥着高傲和怀疑，但那份轻蔑似乎淡了一丝。
“你看，你现在这样，靠自己攒够娶老婆的财宝，得攒到猴年马月？”周小禾的话如同精准的箭矢，瞬间刺中了巨龙内心最深的渴望和痛点！它熔金的瞳孔猛地一缩！
“王国里那些达官显贵，金库里的金子堆成山！但你有本事去抢吗？你现在连飞都飞不起来吧？”周小禾继续补刀，“就算你全盛时期，冲进王都抢金库？等着你的也是无数强者的围殴！别说财宝，命都得搭进去！”
巨龙沉默了。周小禾的话，赤裸裸地揭开了它被放逐后最窘迫的现实——它确实渴望堆积如山的财宝来吸引配偶，证明自己，但孑然一身、还带着旧伤的它，根本无力获取！王国的防御力量，它巅峰时期或许不惧，但现在……它巨大的头颅微微低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和……渴望。
周小禾捕捉到了这一闪而逝的情绪，心中大定！他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的筹码：“跟我干！我雇你！每个月，支付给你……嗯……五百公斤纯净黄金！作为报酬！”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巨龙脑海中炸响！五百公斤！每个月？！纯净黄金？！这个数字瞬间点燃了它熔金瞳孔中的所有光芒！那是一种纯粹的、贪婪的、如同饿狼看到肥羊般的金光！什么龙族的骄傲，什么被蝼蚁雇佣的屈辱，在如此庞大且稳定的黄金来源面前，瞬间变得……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它巨大的鼻孔喷出两道带着火星的热气，喉咙里发出急促而低沉的咕噜声，眼神死死锁定周小禾，充满了急切和……难以置信！
“当然，不是白拿。”周小禾强忍着后背的剧痛和内心的狂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每周工作五天，休息两天。每天工作……八个小时！工作内容嘛……暂时就是帮我开荒种地，或者看家护院，具体听我安排。怎么样？干不干？干的话，现在就签契约！不干的话……”他故意顿了顿，眼神瞥向艾莉娅手中重新凝聚起寒气的法杖。
“吼！”巨龙发出一声短促而急切的低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干了！快签！黄金！我的黄金！
它甚至艰难地、尝试着动了动露在冰层外的巨大头颅，似乎想点头，又似乎想催促。
巨大的反差让莉娜和艾莉娅看得目瞪口呆！刚才还宁死不屈、高傲无比的巨龙，在听到“每月五百公斤黄金”的瞬间，眼神就变得比森林里最贪婪的地精还要炽热！这……这真的是以骄傲著称的龙族吗？
周小禾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咧嘴一笑，却疼得倒吸冷气。“嘶……艾莉娅，你们精灵应该懂契约魔法吧？弄个公平点的，约束力强的契约！内容就按我说的：甲方周小禾，每月支付乙方五百公斤纯净黄金作为酬劳。乙方每周工作五天，每天工作八小时，具体工作内容由甲方安排，需在乙方能力范围内。乙方需保护甲方及领地安全，不得背叛伤害。契约期限……先来个十年！双方自愿签订！”
艾莉娅看着眼前这荒诞又莫名合理的一幕，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她依言开始凝聚魔力，古老的精灵符文在空中交织，化作一道闪烁着平等与约束光芒的魔法契约，清晰地呈现出周小禾所述的内容。
“来，大家伙，用你的爪子或者意念，确认一下！”周小禾指着契约。
巨龙迫不及待地，艰难地将一丝虚弱的精神力探入契约之中，留下了它独有的灵魂烙印。周小禾也集中意念，在契约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嗡！
契约光芒大盛，化作两道流光，分别没入周小禾的额头和巨龙的眉心。一股无形的联系在两者之间建立起来。
“好了！契约成立！欢迎加入我的‘农场’，大家伙！”周小禾如释重负，巨大的疲惫感和剧痛再次袭来，但他脸上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笑容，“艾莉娅，麻烦给它解冻吧，顺便……帮它处理下伤口。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呃……自己龙了。”
艾莉娅看着契约己成，也不再犹豫，开始操控魔力，小心翼翼地解除冰封，同时用冰系魔法为巨龙处理那些灼伤严重的伤口。冰晶消融，巨龙庞大而虚弱的身躯缓缓显露出来，它趴在地上，熔金的竖瞳看着周小禾，眼神复杂无比——有对黄金的狂热渴望，有被雇佣的别扭屈辱，或许还有一丝……对这个胆大包天、手段诡异的人类农夫的好奇？
莉娜则完全顾不上那边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小禾身上，生命魔法全力运转，修补着他背后恐怖的伤口，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吓死我了……小禾哥哥你真是疯了……跟巨龙签契约……还要给它发工钱……”
周小禾靠在石壁上，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清凉和愈合的麻痒，看着眼前这头虽然虚弱却己无威胁的巨龙“员工”，再想到那每月五百公斤黄金的“巨额”支出，虽然他现在连一斤都没有，一种痛并快乐着的奇妙感觉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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