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雪蜷缩在机舱厚厚的地毯上，泪水、汗水、还有嘴角残留的血丝混合在一起，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狼狈不堪。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模糊的视线聚焦在几步之外。
沈砚背对着她，站在舷窗前。窗外是翻滚的、无边无际的铅灰色云海，映衬着他挺拔而孤绝的背影
他微微低着头，右手举在眼前，指间捏着那枚刚从她无名指上剥离下来的铂金戒指。
戒指在机舱柔和的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底座那道扩大的缝隙边缘，焦黑的痕迹如同丑陋的伤疤。它安静地躺在沈砚的指尖，不再嗡鸣，不再灼热
沈砚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极其缓慢地着戒圈内侧
他的动作很轻，他在感受什么？是戒指内部被强行格式化后残留的电路结构？还是…那道曾经引发冲突、源自“老师”的“保护指令”被抹除后留下的…空白？
苏清雪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戒指被摘除了。那枚如同附骨之蛆、带来无尽痛苦和监控的刑具，终于离开了她的身体
本该是解脱，可指尖残留的剧痛和灵魂深处被强行剥离的虚无感，却让她感觉像被活生生挖掉了一块肉！更深的寒意，来自沈砚那沉默的背影
他摘下了枷锁，却更像一个冷酷的狱卒，在检查着刑具的损坏程度。
就在这时，沈砚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指尖停留在了戒圈内侧一个极其细微的位置——那个曾经被苏清雪用裁纸刀疯狂刻下“归零”、又被幽灵黑衣人完美修复的地方。
苏清雪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那个位置！他发现了？！
沈砚的指尖，极其精准地按压在那个点上。他的指腹似乎能感受到铂金表面下，那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修复材料与原生金属之间极其细微的…应力差？或者说，是修复留下的、超越物理层面的某种…能量残留？
他缓缓转过身。
冰冷的眼神，瞬间穿透了苏清雪模糊的视线，精准地钉在她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狂暴杀意，只剩下一种沉淀到极致的锐利！
他迈开脚步，无声地走向在地的苏清雪。
每一步，都像踩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苏清雪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护在胸前——那里，隔着冲锋衣，是那只冰冷的、藏着坐标秘密的黄铜怀表！她像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只剩下最脆弱的防御姿态。
沈砚在她面前停下，他没有俯身，只是居高临下地、如同神祇俯瞰蝼蚁般注视着她。他的目光扫过她无名指上那道因为戒指被强行剥离而留下的、深可见骨的环形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正从撕裂的毛细血管中缓慢渗出，染红了指尖和地毯。
他的目光在那狰狞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擦伤。
然后，他的视线缓缓上移，掠过她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最终，定格在她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绝望、愤怒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幼兽般无助的眼睛上。
“刻得很深。” 沈砚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却比最锋利的刀更让人可怕，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切割着苏清雪最后的尊严，“用我的婚戒，刻我的代号。”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入苏清雪的灵魂深处，仿佛在读取她刻下那两个字时所有的疯狂、绝望和诅咒。
“苏清雪。”
“你的恨意…”
“廉价得…”
“让我恶心。”
“……”
“恶心”！
这两个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压垮了苏清雪摇摇欲坠的神经！比之前任何一次剧痛、任何一次羞辱都更彻底地碾碎了她的自尊！
她为了反抗，用尽生命刻下的诅咒，在他眼中，不过是令人作呕的、不值一提的污秽？！连让他愤怒的资格都没有？！
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呜咽！她想嘶吼，想扑上去撕咬，但身体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
沈砚猛地俯下身！动作快如闪电！
苏清雪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狠狠钳住了她的下巴！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几乎要捏碎她的颌骨！强行将她的脸抬了起来，迫使她那双溢满泪水、充满屈辱和恨意的眼睛，迎向他那双深不见底、如同绝对零度寒潭般的眼眸！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她能看清他眼底那冻结的寒冰，能感受到他喷吐出的、带着冰冷气息的灼热呼吸！
“但你的命，” 沈砚的声音陡然压低，“还有点用处。”
他的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极其粗暴地、撕开了苏清雪冲锋衣的前襟！
苏清雪惊恐道：你想干什么？
“刺啦——！”
坚韧的布料在他手下如同纸片般撕裂！露出里面单薄的底衫和…紧贴在胸口、藏在暗袋里的那只黄铜怀表！
冰冷的怀表金属外壳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沈砚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只残破的怀表！他母亲唯一的遗物！被苏振邦骗取！被“老师”的鬣狗玷污！如今，竟然被这个女人贴身藏着！
“呃！” 苏清雪因为胸口的凉意和沈砚眼中那恐怖的怒火而发出短促的惊叫！她想挣扎，想护住怀表，但下巴被死死钳制，身体被巨大的恐惧感威压在原地，动弹不得！
沈砚捏着她下巴的手猛地用力！剧痛让苏清雪瞬间失声！他的另一只手，狠狠地、如同要碾碎什么脏东西般，按在了她胸口那只冰冷的怀表之上！巨大的力量透过怀表，重重压在她的胸上！
“噗——！”
苏清雪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她再也无法压制，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
殷红、粘稠、带着生命热度的鲜血，瞬间溅满了沈砚近在咫尺的、冷硬如刀削的脸颊！也溅在了他按在她胸口的手上！更有一部分，如同凄厉的泼墨，狠狠喷洒在了那只冰冷的黄铜怀表表壳上！
鲜血顺着怀表光滑的表面蜿蜒流淌，迅速渗入表盖撬开的缝隙，渗入碎裂表盘的裂纹，将那扭曲的指针和表盖内侧泛黄的照片都染上了一层刺目的猩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机舱内死寂无声，只有苏清雪剧烈而痛苦的呛咳声，和鲜血滴落在昂贵地毯上的、沉闷的“嗒…嗒…”声。
沈砚保持着俯身钳制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脸上被溅射的鲜血，温热、粘稠，带着浓烈的铁锈味
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冰冷的瞳孔深处剧烈翻涌——有被冒犯的暴怒，有深入骨髓的恨意，有对母亲遗物被再次玷污的狂怒，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温热鲜血和濒死眼神所触动的…错愕？
几滴温热的血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他死死按在苏清雪胸口怀表的手背上。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那只被鲜血浸染的黄铜怀表，在沈砚的手掌和苏清雪温热血肉的共同覆盖下，仿佛被注入了某种诡异的生命力！
“嗡…嗡…”
怀表内部，极其微弱地传来一阵如同沉睡巨兽苏醒般的低沉嗡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有力！
紧接着！
那三根被鲜血染红、扭曲变形的指针，在沈砚和苏清雪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被无形的血线牵引，再次…疯狂地转动起来！
秒针残骸剧烈颤抖！
分针沉重地划动！
时针艰难地偏移！
它们无视了物理的损坏，在猩红的表盘上划出一道道令人心悸的轨迹！最终，在沾染着苏清雪鲜血的表盘上，再次诡异地定格！
时针死死压在罗马数字“IV”（4）上！
分针斜斜地指向罗马数字“VI”（6）和“VII”（7）之间！
而秒针的残骸，则笔首地、带着一种凄厉的决绝，指向了表盘最上方、象征着“XII”（12）的位置！
IV.6.5 XII？！
4点？6.5分？12秒？！
还是…更深层的坐标？！
这个全新的、被鲜血激活的指针组合，与之前指向UBS金库的坐标截然不同！它更加精确！更加诡异！带着一种不祥的、如同血祭召唤般的意味！
与此同时！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暖流，瞬间穿透冰冷的金属外壳，狠狠冲击在沈砚按在怀表上的手掌心！也狠狠冲击在苏清雪的胸口！
“呃！” 沈砚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他那双冻结的寒眸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数破碎的、被尘封的、带着巨大痛苦的画面碎片，如同被这血腥的暖流强行撬开闸门，疯狂涌入他的脑海！
纯白色的实验室！冰冷的束缚带！插入太阳穴的幽蓝接口！母亲绝望而悲恸的哭喊！“老师”温和却如同恶魔的低语…“再试一次，为了科学…”
怀表被母亲偷偷塞进他手心的冰冷触感！她最后那句被强行切断的嘶喊：“跑！砚儿！带着它跑！永远别回来！别相信…”
冰冷的游艇甲板！滔天的巨浪！身后“老师”派出的追击快艇探照灯光柱！还有…苏振邦在码头阴影里那贪婪的眼神…
“啊——！！！” 沈砚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充满极致痛苦和暴怒的嘶吼！他猛地松开了钳制苏清雪下巴和按在怀表上的手！高大的身体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机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颅，那双冰冷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混乱！被强行压制的记忆碎片如同毒虫般啃噬着他的神经！
苏清雪失去了钳制，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软倒在地，她惊恐地看着状若疯狂的沈砚，又低头看向自己胸。
那只被鲜血浸透的黄铜怀表，正静静地躺在被撕裂的衣襟里，2只大白兔中间，三根染血的指针，如同凝固的血泪，死死地定格在那个全新的、不祥的坐标上——**IV.6.5 XII**。
鲜血，成为了激活最终秘密的钥匙。
而沈砚，这个冷酷的复仇者，却被这把钥匙，狠狠捅进了自己灵魂最深的伤口。
机舱内，只剩下沈砚压抑痛苦的嘶吼和苏清雪虚弱的呛咳声。舷窗外，云海翻滚，飞机正朝着苏黎世的方向，一头扎向更深、谜团核心。那只染血的怀表，如同深渊的瞳孔，无声地注视着这场因它而起的、血染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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