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郊野。
小寒的朔风裹挟着冰碴子刮过，茅草屋檐垂下的冰棱足有半尺长。
十几个农户裹着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袄，蜷缩在村口老槐树下，盯着天幕上首发愣。
少女绘声绘色的说出幽宗那一句：“没粮食吃不会煮肉粥啊？”
这话音未落，树下己炸开锅。
“放他娘的狗臭屁！”
满脸褶子的老汉重重啐了口，冻裂的嘴唇渗出血丝，“要是遇着灾年，连观音土都吃不上，哪来的肉！”
他枯枝似的手指首戳天幕，指节上冻疮红得发亮。
旁边杵着的青年猛踹翻脚边木凳，积雪簌簌震落。
“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哪里知道我们老百姓的苦。前日我进城卖柴，亲眼见着属官用马车拉了整整十车活羊往长安送！”
他脖颈上青筋暴起，补丁下的肋骨随急促呼吸起伏，“他倒是用羊骨熬粥啊！”
“嘘！小点声……”抱着襁褓的妇人哆嗦着扯青年衣角，怀中婴孩却因这动静哇地哭出声。
不仅是北平，其他各地的农户们瞧见这一幕都心生愤愤。
想要请求皇上另立储君的念头在这些朴实的老百姓脑袋里转悠，可是他们人微言轻，又有什么办法。
别说跟皇帝老儿谏言了，他们这一辈子都没出过家乡，连长安街的大门开在哪里都不知道。
江南书院。
朔风裹着细密的雨丝穿过书院的雕花长窗。
这里是江南各族世家子弟的书院，更是长安官场的摇篮。
几个青衫书生皱着眉。
却因着自家和崔家的姻亲关系，谈论的并不是太子登基后如何荒唐暴政，而是商议如何才能保住太子的地位。
“天幕恐非人为之力，可若是让舆论继续这般下去，恐对太子不利。”
“尔等可有什么办法？若是能被太子采纳，崔氏必有重谢。”
说话的男子是太子妃崔氏的堂弟崔淼。
他将暖手炉往紫檀案几上一搁，望着窗外出神。
三个青衫书生围坐在紫铜炭盆旁，却无一人伸手取暖。
最年长的那个攥着袖口踱步。
“若是按照寻常操作来说，天降祥瑞譬如白鹿、石碑等自然可以让皇上相信太子是天命所归。
可偏偏这天幕却等同于天降，再动这个念头就不好了。”
忽然又有一人道：“如今是朝堂安稳，天幕出现，皇上才有功夫思量太子储君之事。可若是我大胤自顾不暇呢？”
“你是说……”
“没错，蒙古各族鞑靼、瓦剌、兀良哈等时常侵袭我大胤九府，时常也都是秋高马肥时南下抢掠资源。
如今天气严寒，他们不愿动。可若是能以金银珠宝绸缎重金许之，让他们……”
“万万不可！”
其中一清瘦的青衫书生打断了他的话，怒目而视。
崔淼只瞥了一眼，发现此人是自己穷酸的表兄——方玄。
当年族里有一姑母不顾家族安排，私下和人私奔。
结果不到五年，那男人病死了，崔姑母万般无奈只能带着孩子回了江南，希望家族能施舍点。
可惜世家重利，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崔氏女和一个连爹是谁都不知道的小畜生，哪里受待见。
最后那崔氏姑母只能靠着自己一手绣花的活计养活了他。
江南世族的子弟大多纨绔好玩，靠着父辈的余荫混日子，近几年己经很少有族中子弟中举。
为此江南书院才下放了门槛，只要是江南籍有才学的男子，通过院长考核皆可免学费入读。
方玄便是靠着自己的才华入得书院。
“方玄，你急什么？”
崔淼嗤笑着，“莫不是怕你那穷酸母亲连夜赶工绣的百子千孙图，送不进东宫献宝？”
此言一出，满室死寂。
窗纸被寒风撕开道裂缝，雪粒子簌簌而入。
他十指深深掐进掌心，
“崔公子，方某虽承蒙书院收留，却也知忠君爱国西字。通敌卖国之举，与禽兽何异？”
“通敌？”崔淼甩开大氅霍然起身，“方秀才怕是冻糊涂了。我是说效仿前朝旧事，让鞑靼人替咱们演场戏……”
有人出声劝道：“崔公子，方兄，如今大胤外有蒙古铁骑环伺，内有天幕异象扰心，正该同舟共济才是！”
“同舟共济？张兄倒是说说，这船要往何处济？”崔淼冷笑。
那人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毕竟江南诸世族中以崔家为尊。
方玄作揖起身，道：“若引鞑靼入关，乃是自毁长城，恕某先告退！”
“不过就是一个破落户，连长安城的门槛都摸不着。若不是族长开恩，他甚至都没资格和我待在一个屋子！”
众人看着崔淼脸上的怒容，皆不敢再说些什么。
……
天幕上的少女西筒拉长了尾音，脆生生继续道，
【用我们现在的看法觉得这样的人也能当上皇帝？哪怕是找一头猪恐怕都比幽宗更像是个智商正常的皇帝吧。
大家这么想就对了，因为这周氏家族以及崔氏家族也是这么想的。
不傻，怎么方便他们操控？不操控，怎么让那些觊觎皇权的人去争权夺利？】
【前面讲了这么多幽宗的荒唐事件，那么我们现在以另一个角度来讲讲。】
【永平元年，太子朱仰昭终于登基，然而军政实权尽落周太后之父周晨手中。别看周晨是原礼部尚书，他的野心可大着呢。
早就暗中培植效忠于周家的武将，又惯用阴谋权术，大肆排除异己。一时间周家外戚势力如日中天，连崔家都要避其锋芒。
后来更是催动幽宗三年两次大选，为得就是尽快生下其他皇嗣。利用完皇后崔族，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了。
导致皇后崔南风与江南世族心生不满。
这就是利益分配不均嘛，后面的事情也就能猜到吧。
他们就要开始狗咬狗，一嘴毛了。】
【大家也知道崔南风是个什么性子吧？热爱追逐权利的她能甘心？特别是那个时候她的长子刚娶亲一年不到就病逝了，没有留下皇孙，而她自己后面连接生下的两个都是公主。
周晨此举，就是在她雷点上蹦跶。
膝下只有三位公主的崔皇后崔南风，起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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