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第一个阴天，老周推门时带进来的风里裹着桂花香气。
他的瓜皮帽歪戴在头上，手里攥着个红木匣子，匣盖缝隙里露出半块青铜怀表，表链上还缠着干枯的樱花枝。
“顾小子，帮我瞧瞧这老伙计。”
他把匣子推到吧台，核桃般的手掌在顾言手背上轻拍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代表“时空乱流预警”。
怀表盖打开的瞬间，小满看见表盘中央嵌着枚菱形晶体，表面浮着细密的裂纹，像被冻住的闪电。
顾言接过怀表时，指尖泛起微光，齿轮在他掌心发出细碎的蜂鸣。
老周趁机往小满手里塞了张纸条，指尖的老茧划过她掌心：“给小铃铛的见面礼。”
他眨眨眼，缺了颗牙的笑容里藏着狡黠。
展开纸条，钢笔字迹歪歪扭扭，墨水在“钟摆”二字上晕开：“钟摆停在三点十五，是因为有人在这里弄丢了时间。”
小满抬头，看见老周正盯着墙上的座钟，钟摆此刻静止在最右侧，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这表被时间能量侵蚀了。”
顾言取出镊子，小心翼翼地拆解机芯，齿轮在他指尖泛着幽蓝的光，“晶体里封存着1998年的时空碎片。”
他突然停顿，镊子尖抵住某片刻着星图的齿轮——那是烘焙坊地下结界的核心图案。
小满凑近时，鼻尖突然漫过熟悉的栀子花香。
那是她童年卧室的味道，混着阳光晒暖的棉布气息。
记忆碎片突然涌来：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趴在地板上，看玩伴用糖霜在瓷砖上画钟摆，他手腕内侧的红痣在阳光下发亮，颈间的铜铃随着动作轻响。
“我小时候……”
小满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颈间的断铃，“有个总戴铜铃的玩伴，我们在樱花树下约定……”
记忆到这里突然模糊，像被橡皮擦抹过的蜡笔画，只剩零星的铃铛声在脑海里回荡。
顾言的动作顿了顿，镊子差点夹碎齿轮。
他望着小满眉间的困惑，喉结滚动了一下：“你颈间的红痕，”他指节轻敲吧台，“是时空乱流的印记。
小时候是不是总梦见被光涡卷走？”
小满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放香料的木架。
迷迭香与肉豆蔻的香气炸开，她盯着顾言镜片下的眼睛——浅褐色瞳孔里映着她惊惶的脸，还有怀表中倒转的指针。
“你怎么知道？”
她的声音发颤，想起昨夜梦中那个穿蓝布裙的女人，指尖还没触到就被光涡吞噬，“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
老周突然咳嗽起来，用烟袋敲了敲吧台：“姑娘，有些故事啊，得等钟摆重新晃起来才说得清。”
他朝小满使眼色，目光落在顾言正在修复的菱形晶体上，“比如这块‘时光棱镜’，能照见被封印的约定。”
恰在此时，木门被猛地推开，雨薇举着一叠A4纸冲进来，发梢还沾着桂花：“小满！我查到了！
1998年9月21日，也就是你六岁生日那天，这里发生过——”她的话突然卡住，因为看见窗外的雨丝正悬在半空，像被冻住的银线。
顾言手中的怀表发出刺耳的蜂鸣，指针疯狂倒转，齿轮摩擦声中，菱形晶体的裂纹里渗出微光，在吧台上投出模糊的影像：穿白衬衫的男孩跪在樱花树下，掌心躺着两枚断铃，背后是正在崩塌的时空裂缝。
“雨薇你看！”
小满指着窗外凝固的雨珠，“不是我幻想！时间真的暂停了！”
她转身时，发现老周不知何时走到顾言身边，布满老茧的手正按在他肩膀上，低声说：“该让小铃铛看看‘记忆烘焙’的真相了。”
顾言闭上眼睛，指尖在晶体表面画出樱花纹路。
微光突然大盛，晶体里浮出半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六岁小满的字迹：“阿言哥哥和小满的约定——永远不分开，就算下雨也不怕！”
雨薇的报告纸“哗啦”掉在地上，她盯着影像里的男孩耳垂：“那红痣！和顾言的一模一样！”
她突然想起小满的童年照片，颤抖着捡起报告，“1998年的记录显示，有两名时空守护者牺牲，他们的孩子……”
“够了。”
顾言突然攥紧晶体，微光熄灭，怀表指针重新顺时针转动。
他看着小满颈间的红痕，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糖霜，“有些记忆，现在知道太甜，也太痛。”
老周拍了拍小满肩膀，往她手里塞了颗水果糖：“丫头，糖霜化了会粘手，但记忆烤进面团里，就永远不会冷。”
他转身时，怀表链上的樱花枝突然绽放，粉色花瓣落在小满掌心，像时光送来的信物。
雨薇蹲下身捡起报告，发现最后一页贴着张旧报纸剪报：“顾氏钟表行突发火灾，店主顾明修与助手林月白失踪，现场遗留半枚铜铃……”
她抬头，看见顾言正在擦拭吧台，袖口滑下，腕骨处的灼痕与剪报上描述的“时空能量灼伤”一模一样。
“顾言，”小满突然开口，把老周给的糖纸折成铃铛形状，“我不怕痛。”
她将糖纸放在他正在修复的怀表上，“就算记忆被封印，就算时间会停摆，我也想和你一起，把弄丢的约定，重新烤进面团里。”
顾言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当双铃共鸣，时光钟摆会为守护者重启。”
他指尖抚过糖纸铃铛，老座钟突然发出“咔嗒”声，钟摆第一次在晴天摆动，将凝固的雨珠震落，在玻璃上划出长长的水痕——
那水痕的轨迹，恰好是两枚相扣的铜铃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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