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元比她还惊慌：“没有，我看得到。”
他站起身，凭着首觉绕过餐桌，想扑到杨醒身上，却险些撞上椅子。
杨醒接住他，放回榻上，跑到月台，朝底下喊：“墨临渊，墨临渊！”
墨临渊听到这声音己经有些应激了。
他以为和之前一样，又是发热之类的症状，然而提着药箱上来，一看季明元双目无神的模样，心里就觉得不对。
杨醒惊慌失措，在她看来，眼睛上的疾病在未来都很难治愈，尤其是眼角膜出问题，在这个时代根本不可能进行手术。
他会瞎一辈子。
那双眼睛会永远空洞，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仿佛盛满星光朝着她笑。
“你快治好他，他看不见了。”
墨临渊一惊，赶紧上前想给季明元诊脉，季明元却很抵触，一边往后退一边喊：“我没病，让开，让开！”
他在床上疯狂往后缩，双手不停拍试图接近他的墨临渊，墨临渊一时间竟无法接近他。
他看不见，凭着首觉后退险些摔下床，杨醒及时抱住他，亲着他的脸，放软语气：“你别动，让大夫看看。”
“我没病。”季明元重复，又忍不住哭起来，对她说：“娘子，我没病，我听你的话，你让他走。”
他眼睛都看不见了，还哭，墨临渊赶紧示意杨醒把他弄晕，不知道他眼睛怎么忽然看不见的，但此刻再哭肯定会加重。
杨醒犹豫着拍了他的后脖颈一下，季明元立刻晕了过去。
墨临渊这才能上前给他诊脉。
本就细弱的脉象越发艰涩，如轻刀刮竹，脉律不齐，是肝气郁结导致的忽然失明。
肝主疏泄，性喜条达而恶抑郁，长期情志不舒，焦虑、忧愁都可能导致肝气郁结，气机不畅。
“气为血之帅，气行则血行，气滞则血瘀。”肝气郁结，眼周脉络瘀阻，气血无法供养目窍，导致突发性失明，这种情形，在医书上叫暴盲。
《银海精微》一书中说：七情所伤，肝气郁结，气滞血瘀，目窍受阻，可致暴盲，可见情志失调是暴盲的重要诱因。
那日季明元要爬着离开家的一幕他们都看到了，主子不让人走，把人弄伤，还用主君的家人威胁，主君正是在极度焦虑和痛苦之下，短暂失明了。
他诊完脉，把杨醒叫去外面，结合医书和自己诊脉的结果，和她说季明元的情况，说完道：“肝气郁结导致的暴盲，有些施一次针、吃一剂药就能痊愈，有些永远好不了，端看主子想不想让主君好起来？”
他不是吓唬杨醒，《景岳全书》中说：暴盲虽急，若治之及时，肝气疏、气血通，视力可复；若迁延失治，目系萎缩，则不可逆。
他此前见过的一些医案或医书上的案例，有治好的，也有就此失明的。
杨醒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我不想让他好起来，叫你来做什么？”
“那主子就听我的，送主君回去住些时日，我每日过去给他施针，他如今看不见，您也不必担心他跑了。”
杨醒满脸不乐意。
墨临渊语重心长：“主子便是不承认，大家也看得出来，您对主君有几分情义，您这样的人，爱之令其生，恨之令其死，除非你想要他的命，否则还是给他一点喘息之机吧，暴盲只是症状，他更严重的问题在情志，放任下去，怕是陪不了您长长久久。”
情志失调，可大可小。
表象己经严重到暴盲，内里只会更严重。
短时间内大悲大喜，都容易折寿。
他们是旁观者，所以看得清楚，反而杨醒一边受限于过去，不愿意承认对他的感情，一边受基因密码控制，不愿意让他离开她的视线。
可如果那双眼睛会永远失去光芒，那具让她疯狂迷恋的身躯会失去呼吸、失去她迷恋的味道，慢慢腐烂，变成一具腐尸甚至白骨，杨醒更无法接受。
许久，她挣扎着问：“多久能好？”
墨临渊摇头：“主子要我保证多久治好他，我做不到，我只能尽力而为，主子，其实让主君回去的这些时日，您也可以好好想想，主君于您而言到底算什么？若是无关紧要，可能等他好了，您也放下了，若不是，情之一字，总是要人牺牲和退让的。”
他不懂，不妨碍他大道理一套一套，把杨醒说得愣住了。
情，需要人牺牲退让。
女道士就是为爱而死。
一瞬间，她退缩了。
就不能只是占有，不是爱吗？
可她不想看着季明元死。
——
最后她亲自把季明元抱回了季家。
墨临渊提着药箱随行，沈婉莹带着人送了不少吃的到季家，对季家两老说得是暂住几天，劳他们照顾，杨醒有事要办。
季家人知道季明元失明后，震惊又难受，尤其是季时珍，他自以为什么都知道，还听说过有人因为生气一夜失明的，怀疑自己儿子就是被气的。
可他甚至不敢质问杨醒。
杨醒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看着墨临渊给他施针。
墨临渊取睛明、承泣、肝俞、丝竹空、太冲、光明等穴位针刺，留针两刻钟，中途行针一次，按他行医的经验，等季明元醒来，应该就能有光感了。
为了辅助治疗，又开了逍遥散，以柴胡、当归疏肝理气，川芎、丹参活血化瘀，配合木贼、密蒙花明目，熬了药等他醒来喝。
在他醒来之前，墨临渊把杨醒劝回去了。
只要主子不在，他有把握在主君醒来后劝说他喝药，再开解开解，肯定能恢复。
希望等他恢复的时候，主子想清楚一切，选择放弃或者找到两人正确的相处方式，变回之前的样子。
季明元很快醒来，一开始有些慌张，得知自己回家了，立刻安静下来，在炕上呆坐着。
季家其他人和他说话，他也不怎么回应，恍恍惚惚的。
墨临渊说要喝药，他一开始有些迟疑，墨临渊把季家人都请出去了，才道：“主子不在这儿，你别想着她，想想我，侯门嫡长子，沦落到给人为奴为婢，还有百里公子，曾经的雍亲王，被人陷害武功尽失，如今还受人差使，我们都活的好好的，你有多大的想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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