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融。
近乎被遗忘于血肉记忆尽头的暖度,如同初雪初融时浸润枯裂河床的第一道溪水,正沿着寸寸断裂的经脉残骸,缓慢却不容置疑地冲刷而下。丹田深处那片早己干涸绝望的荒漠死土,被那源自神血源质碎片、经由刀鞘核心诡谲转化后的暖金溪流注没浸润的刹那,发出了枯木逢春般震彻整个肉身魂灵的无声咆哮!
没有奔涌的洪涛,没有磅礴的气劲。那暖金溪流温吞、坚韧,携带着一种新生命初诞时沛然却内敛的精纯元力!它不像外来的入侵者强行改造这具濒死躯壳,更像是从这具残骸深处被唤醒了蛰伏亿万年的、只属于“苏渺”这个生命本身的古老呼吸与脉动!
苏渺的意识仍被剧痛和失血眩晕撕裂成漂浮的碎片,但这股源于自我生命元初精粹的暖流所过之处,那被碾碎、撕扯、麻痹的亿万血肉细胞却如同听到了造物主最原始的召唤!断裂的骨茬间隙新生出微不可察的纯白骨膜,撕裂的肌肉纤维末端滋生出颤巍巍的新芽,被毒液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血管内壁渗出清澈的生命原液…一切都在微末尺度下,疯狂进行着自愈重构的精密工程!混沌灵根如同久旱得甘霖的沙漠狂蟒,贪婪、霸道、不容分说地掌控着这前所未有的精纯元能,将它撕扯、炼化,化作自身运转的最本源的养料!
那感觉太过玄妙,仿佛整个身体化为一座精密运转的“生命熔炉”,每一个细胞都成了这台生物熔炉的活体部件,共同运转着焚灭杂质、提炼精华、构建重生的宏大工程!源于生物博士的本能几乎在刹那间就“内视”了这场微观层面的自我重塑风暴!肌肉、骨骼、血管、神经纤维…它们此刻对那暖金能量的吸纳与重构,效率与模式远超她任何认知中的新陈代谢体系!
不破不立?因濒死而焕发的极致潜能?不!更像是她苏渺自身那点被柳如嫣污蔑为“混沌废灵根”的血脉根基深处,潜藏着某种吞噬、转化、自愈强化的逆天本能!这股暖金的源能,是引燃这潜能的火星!
炼气!
凝神炼气!
苏渺再不敢有丝毫分心!她将残存的意志如同钢钉般楔入这片微观重塑风暴的核心!引导、控制!哪怕灵根因狂喜与渴望而运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贪婪,她也要强行让它维持在一个不会瞬间抽干这宝贵的初生元流、导致功亏一篑的速率上!
温热的溪流在丹田中心缓缓凝聚,虽然微弱,却越来越坚韧、凝实。之前被强行吸纳又差点被阵法引爆的那点崖壁符文幽蓝灵气残余,此刻如同百川归海,完全臣服于这股新生的、更精纯更高级的能量本源,被轻易地同化、吸收!丹田深处,一小汪微不可察、却纯粹得令人心悸的淡金色“能量池”正缓缓成形!那色泽,正是她自身生命元初精粹转化后的最完美体现!
炼气一层!生命本源海初成!
就在这汪象征着突破境界壁垒的金色能量池稳固成型的瞬间,一股无形无质、却清晰无比的“气旋”从她丹田深处骤然爆发,顺着全身刚修复了个皮毛的经脉通道冲霄而起!撕裂血肉,搅动气流!不是实质的能量逸散,更像是一种骤然蜕变的生命强度对周遭低灵环境的规则“宣告”!
空气发出一声沉闷的、仿佛被压缩到极致又骤然释放的轻微爆鸣!粘稠浓郁的瘴气被这股无形的气旋冲开一道短暂的真空通道!断岩深处那堆腐朽的骸骨发出更密集的“咔咔”碎裂呻吟!连那柄依旧被她死死握在手中、裂纹密布的残破刀鞘也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仿佛从极深处传来的悠长嗡鸣!
成功了!!
苏渺心中激荡,几乎要仰天长啸!这具必死之躯,终被拉回一线生天!然而,就在这时——
“啾呜——!!”
一声尖锐、虚弱、充满了无尽痛楚和生命末路悲鸣的奇异啼叫,如同从破碎的琉璃瓶中艰难挤出最后一缕空气,凄厉无比地刺穿了崖底短暂的平静!紧随啼鸣响起的,是一连串沉重而急促的金属摩擦、鳞片刮擦岩石、还有某种巨型物体在狭窄空间中猛烈挣扎翻滚的刺耳噪音!
声源——断岩深处!那堆枯败白骨盘踞的核心阴影!
苏渺猛抬头!右眼视线艰难地穿透尚未完全合拢的瘴气稀薄通道,投向断岩底部!那只刚刚吐出碎鳞、射出断刃吸引她、拥有痛苦金瞳的存在!此刻正深陷比死亡更绝望的境地!
那是一只鸟!
一只巨大的、神异的鸟!
但这形态……如同地狱绘卷中走出的残缺神像!
粗大的暗金色脚爪被一条闪烁着邪异银灰色符咒的狰狞黑铁链紧紧锁死!铁链的另一端深深嵌入断岩深处,每一次巨鸟的疯狂挣扎,都会在脚爪周围的鳞片皮肤上勒出更深的血槽!巨大的身体被强行挤压在狭窄的岩缝和白骨堆之中,根本无法舒展。残损大半的左侧翼翅无力地垂落着,仅存的几根主羽翼骨呈现着触目惊心的扭曲角度。覆盖着身体的神异羽毛,如同被顽童恶意撕扯蹂躏过的画卷,大片大片脱落,露出下方深紫色、布满纵横交错血痕、甚至渗出黏稠金黄色粘液的腐坏皮肉!之前苏渺瞥见的深紫鳞片,正是它胸腹要害处用以对抗绞缠铁链的天然护心鳞!此刻,一大片护心鳞几乎被它刚才自残的撞击撕扯下来,创口狰狞翻卷,不断渗出粘稠金黄的血液和恶臭的组织液!
它的头颅巨大,拥有令人心悸的尖锐鸟喙,本该如神金铸就的头冠部位此刻被某种恐怖的腐蚀力量啃噬得坑洼残缺!最震慑人心的是那双眼睛——深潭般浩瀚的竖瞳!本该是俯瞰众生的神性灿金,此刻却被无边无际的痛苦、虚弱以及更深层的……仿佛灵魂被永久撕裂般的哀戚彻底淹没!如同两颗即将湮灭在无边黑洞中的恒星!而此刻,这双痛苦之瞳,正死死盯着……苏渺!
盯着她那刚刚初步开辟、散发着纯净而的淡金色生命元海的丹田位置!目光中那强烈的痛苦扭曲成某种更极端的东西!不是恶意,而是如同沙漠即将渴毙的濒死者望见了绿洲!纯粹到令人心胆俱裂的……吞噬渴望!对生命延续最原始、最本能的渴望!!
它想吞掉我!想吞掉我这刚刚凝聚的、能救它命的本源生命能!!这念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突破的狂喜冻结!
“沙……沙……沙……”
那单调、平缓、如同死亡节拍器的扫帚拖地声,不疾不徐地再度响起。
陈老那佝偻枯瘦的身影,如同一抹从最深沉黑暗中剥蚀出的陈旧剪影,拖曳着那把巨大的破扫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断岩幽暗的边缘。依旧是那身千疮百垢的灰褐破袍。他微微仰着头,那只浑浊独眼毫无情绪地投向巨大岩缝中痛苦挣扎、却死死盯着苏渺方向的巨鸟残骸。
“呵……”干涩如同砂纸刮擦朽木的嗤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打破了沉重的死寂,带着浓烈的痰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到极致的厌烦。
他那只枯瘦、沾满污垢、关节粗大变形的手随意地抬起,指向那只拥有痛苦金眸的巨鸟残骸,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空间的阻隔,如同对着空气,又像是对着苏渺发问,语气漠然而笃定:
“……这东西……”
浑浊的独眼无焦点地转向苏渺的方向,又缓缓移回巨鸟身上,像是在打量两件即将被腐朽吞噬的死物。
“……废了……”
他停顿了一下,扫帚在地上极其缓慢地拖动了一下,发出令人烦躁的“沙”声,才用一种宣布结局的口吻补充道:
“……早点吞了…省心。”
“吞了”?!
冰冷两个字如同淬毒匕首刺入苏渺心口!陈老在怂恿她去吞噬那只神鸟?!在对方发出求救信号的瞬间?!不!他语气里没有恶意,更没有怂恿,只有一种对无可救药残渣的彻底漠视和迫不及待清理处理的厌烦!就像要她吞掉一团腐烂的死肉!甚至……连厌恶都欠奉!纯粹是为了……省事?
未等苏渺从这冰冷的认知中回神——
“啾呜——!!!!”
一声凄厉到穿云裂帛、撕裂魂魄的悲啼猛地爆发!带着无尽恨意与死亡前最后的疯狂!!
那巨大的神鸟残骸似乎感应到了陈老那彻底否定生命存在价值的话语,又或者是垂死躯体本能的最后挣扎!它被锁链勒紧的脚爪猛地迸发出最后一股恐怖蛮力!整个巨大的身躯带着决绝自毁般的狠劲,疯狂向前猛冲!仿佛要撞开岩壁枷锁,扑向近在咫尺的生之希望苏渺!
嘎嘣!!!
令人牙酸的恐怖碎裂声中!那根束缚它的邪异黑铁链固然纹丝未动,牢牢嵌死在断岩深处!但它的左翼翅根——本就脆弱变形的那片区域——却在这不顾一切的疯狂发力下彻底不堪重负,连带着一大片腐坏的皮肉、以及更多被强行撕扯的护心紫鳞,发出一连串如同巨木折断的断裂爆响,彻底撕裂崩离!!
轰——!!!
沉重的、带着骨骼、紫鳞、黏稠金血、腐败组织……重量堪比小山包般的巨大鸟翼残块,如同自九天陨落的雷霆星辰,裹挟着骇人风压和浓烈的神性毁灭气息,狠狠砸落!
目标——
正下方!
苏渺刚刚凝聚本源生命能的丹田位置!要碾碎这新生的火种!!
同时!!!岩壁高处被这狂暴撞击惊动的洞穴深处!!数双猩红的蝠目骤然亮起!新一轮的死亡蝠群被巨变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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