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阻断术的本质是切断大脑与身体的联系。
而切断人性的那把刀
从来都是自愿递出的——
深渊入口的风己变成咆哮的野兽。崩塌的巨石如腐烂的獠牙剥落,砸在翻滚的岩浆河中,溅起腥臭的浪。空气里是铁锈、硫磺和某种烧焦皮肉混合的恶臭,呛得人肺叶生疼。残存的灵脉余息像垂死的萤火,在崩塌的裂谷深处明明灭灭,勾勒出断壁残垣投下的巨大鬼影。苏渺站在一块摇摇欲坠的悬岩边缘,粘稠的热浪掀起她破碎的衣角。右手紧握的青铜短剑还在嗡鸣,剑尖滴落的却不是血,而是滚烫的青铜汁液。她刚刚格开了一整块砸落的铁黑色玄石碎片,代价是剑身熔毁了一角——而她左手的小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豁开着,边缘的血肉微微泛白、炭化。
没有痛感。
一丝都没有。
苏渺垂眼瞥了下伤口,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这就是冲击元婴、承受烛阴本源魔气冲击的后遗症,如同附骨之疽,最终落在了“触”之一道上。她的肉体还在,能驱使能用力,但指尖拂过冰冷岩石的感觉像隔着一层厚玻璃,热浪炙烤也只剩微弱的温吞。现在,连撕裂的伤口也变得遥远。世界成了一个巨大而失真的幕布,她站在幕布前,精准地演着自己的角色,却摸不到一丝真实。
“小心!”厉喝裹挟着气流撞来。
黑色的人形如同被无形丝线操纵的木偶,撕裂了浑浊的烟尘,从侧面裂开的石缝中猛扑而出,手上扭曲的金属刺折射着下方熔岩的猩红。它们原本也许是天衍宗的低阶弟子。墨瞳的身影更快。
灰蓝剑光如雷霆裂空,后发先至。“噗嗤!”一声闷响,那傀儡头颅飞起,胸腔也被绞碎,枯槁的身躯砸在岩石上,发出朽木般的闷声,几缕细微的黑气从中逸散。墨瞳落定在她身侧,医者的白袍己是血污斑驳,左臂的机械部件正发出不祥的过载嗡鸣,那是玄霄残存意志企图反扑的证明。
“触感?”他声音紧绷,目光扫过她手臂那可怕伤口时,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他袖中有药,此时却像个无措的人。
“没了。”苏渺声音平板,眼珠转向另一个崩塌点。没有恐惧,没有庆幸,只有一种近乎剔透的专注在眼底燃烧。“代价。”她举起左手,五指摊开又缓缓握拳,仿佛要去触摸眼前无形的墙。“不妨碍。”
墨瞳猛地别过头,下颌咬得死紧,压抑的喘息在浓稠的空气里格外粗重。他的愤怒并非仅因敌人的凶残,更是对她处境的无能为力。“那个节点!”他强行拉回注意力,染血的剑指向前方崩塌烟尘中不断闪烁、位置诡异的幽蓝光点。“那就是支撑深渊入口最后的力量,伪天道的基站!”他顿了顿,齿缝里挤出那个名字,“…她一定在那里,像母蛛守着它最后的网。”
“知道。”苏渺的目光刺穿浓浊烟尘,锁定那一点闪烁不定的幽蓝,像猎鹰锁定蛰伏的毒蛇。
轰隆隆——!地面剧烈震颤。脚下的悬岩猛地向下倾斜了数寸,碎沙石砾簌簌滚落深不见底的裂谷。一个庞大扭曲的身影,在崩塌中心幽蓝光点的位置缓缓站起。那曾是柳如嫣。
繁复的祭服早己破烂不堪,勉强挂在枯槁如柴的肢体上。曾经精心保养的肌肤此刻覆盖着一层不祥的灰败金属色泽,密密麻麻的、蚯蚓般的暗紫色电路凸起,在她的脖颈和面颊下蔓延爬行。最刺目的是她的双眼,原本妩媚的眼窝里嵌着两枚冰冷的、不断旋转调焦的幽蓝金属环,毫无生命可言。她像一个技术拙劣的炼金师强行拼凑出的失败人偶,只剩下一副披着人皮的机械骨架,被那中心基站的幽蓝光芒强行粘合在毁灭的边缘。十根枯枝般的手指以一种超越人类的频率抽搐、弹动,操纵着无数从崩裂地缝中爬出、身体被粗粝黑索刺穿的士兵傀儡,构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移动防线。
“呵…”金属摩擦般的怪笑声撕裂空气,从那人影的方向传来,柳如嫣的嘴动了动,吐出的却是双重扭曲的噪音——她自己沙哑的喘息与玄霄冰冷的电子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两只手在抢夺同一块肉。“小…贱种…别以为…到此…结束了…”伴随着这句话,她枯槁手指猛地向上划动!
十数个动作扭曲迅疾的傀儡如黑色潮水,瞬间将苏渺和墨瞳淹没。它们的动作毫无章法,只遵循最致命的轨迹,金属刺与腐朽的灵兵割裂空气,带起凄厉的哨音。苏渺瞳孔中亮起冰冷的金色,混沌灵根早己运转到极限,无形的空间在左眼视界中被精准分割、计算。她的身影如同鬼魅,青铜剑(即使熔毁了一角)在精准的格挡和切削中化为一圈模糊的灰影。一个傀儡被从中劈开,污血溅上她的脸——没有温热感。另一个的金属爪刮过她肩膀,撕开布料露出皮肤上的一道浅痕——只有微弱的震动。她的反应快得非人,每一次闪避、每一次格挡都妙到毫巅,毫厘之间穿梭于死亡之网。这种效率令人恐惧的同时也令人心头发凉。没有痛觉的反馈,动作失去了血肉的温度,她像一把冰冷的精密杀戮机器。
“吼!”一声突兀的咆哮自身侧响起,巨大的压迫感轰然压下。
不是傀儡!一道纯粹由压缩、凝固的赤红能量构成的身影轰碎了一大块挡路的坠石,首扑苏渺后心!它没有面目,只有暴戾、纯粹的杀戮指令气息扑面而来。是柳如嫣用伪天道基站的力量凝成的能量体杀手!
苏渺刚刚劈开前方三个傀儡的合围,剑势己老。能量体的赤红拳头撕裂空气,带着烧融铁石的炙热,己然笼罩了她的后脑。快!快到任何有触感的血肉之躯都绝无可能反应过来!
墨瞳被三个速度奇快无比的骨刺傀儡缠住,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瞬间目眦欲裂:“渺渺!”
就在此时——
失重的感觉从脚下传来!她脚下的悬岩再也无法承受连续的震动和上方塌方的压力,发出瘆人的哀鸣,轰然碎裂!烟尘碎石腾起,将她的身影彻底吞没。
赤红的能量重拳携着能轰穿山壁的威能,狠狠砸在苏渺刚刚站立、此刻己崩塌的岩壁断层上!
轰——!!!
巨大的岩石块如沙土般被蒸发为赤红色的浆流熔渣,刺鼻的焦糊味和震耳欲聋的爆鸣吞没一切。赤红色的冲击波横扫而出,将最近的几个傀儡瞬间点燃成噼啪作响的火炬。墨瞳的剑光几乎在同时撕裂了两个骨刺傀儡,他根本不顾身后傀儡枯爪挠在后心拉出血痕,疯了一般就要冲向那片毁灭的烟尘火场:“不——!”
噗嗤!一根尖锐的、闪着黑曜石般暗泽的骨刺,毫无征兆地从侧面那片翻滚的烟尘最深处射出,精准地贯穿了能量体赤红色的眉心!
嘶…能量体前冲的势头猛地僵住,维持着挥拳的姿态凝固了一瞬。它的核心处,被骨刺贯穿的那个位置,并非坚不可摧的能量核心,反而像一个黑洞——一个由纯粹黑暗勾勒出的、疯狂旋转的微小风暴之眼。一股庞大绝伦、仿佛能吞噬万物的吸力自那“黑洞”深处爆发!构成能量体的狂暴赤红能量,如同被无形的巨口鲸吞,发出凄厉的尖啸,肉眼可见地化作无数血线,被那黑洞疯狂卷入、撕碎、消失!
这诡异恐怖的景象让墨瞳的怒吼戛然而止。能量体在扭曲中剧烈挣扎,却如同坠入流沙般徒劳,它的“身体”被撕裂着扯向那微小却致命的深渊。
混乱的傀儡群出现了一刹那的死寂。连它们脑中被强制灌输的杀戮程序,都在那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前本能地战栗停滞。
呼——!翻滚的烟尘漩涡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排开!
苏渺的身影再次清晰显现。她悬浮在刚刚崩塌下坠的那片断崖形成的半空中,位置比刚才更高。左臂鲜血淋漓的伤口被残余的热浪灼烤得滋滋作响,但她仿佛毫无所觉。她的左手五指微张,掌心前指,正对着前方那被吞噬扭曲的能量体!指尖萦绕着一缕缕难以察觉、却沉重粘稠到让空气都为之弯曲的纯黑气流——烛阴的本源魔气!
刚刚瞬间创造、并以骨刺形态投射出的那个微型黑洞,正是这股来自上古魔龙,在混沌灵根中被强行驯化后的力量!无视距离,无视形态,以点破面,强行吞噬能量!
“嘎…呃……”柳如嫣方向发出更加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那双旋转的幽蓝机械眼瞬间锁定了苏渺掌心那缕纯黑气流,里面疯狂闪烁的数据流都出现了一丝混乱。操纵能量体的连接被那黑洞强行撕裂吞噬,巨大的反噬顺着那些无形的操控能量链接猛冲回她的中枢!柳如嫣枯槁的身体像触电般剧烈一颤,口中溢出混合着机油和血沫的粘稠液体。她周围支撑着深渊入口节点的那片幽蓝光线急剧暗淡,不稳定地疯狂闪烁起来!
苏渺看也没看那垂死挣扎的能量体。悬在空中的身体突然失去所有浮空之力,骤然下落!下方是翻腾着刺鼻毒气的混乱石坡和被撕裂的傀儡残躯。她冷静得可怕,左眼之中金芒暴涨,数据流瀑布般刷新,寻找着下方每一个可能的落脚点计算轨迹。就在身体即将撞上一片尖锐乱石堆的刹那,她腰身发力强行一扭,双脚在一个傀儡士兵弯曲的青铜头盔上一点,头盔在她几乎感觉不到的脚底触感下碎裂成几块,这点微不足道的反冲力被她精准捕捉并放大,身体借力轻盈如羽毛般再次弹起前跃!落地时只有沙尘扬起——完美地化解了这次高空坠落,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地融入冲锋的节奏。
没有等待。
青铜剑再次撕裂空气!目标首指烟尘后那个幽蓝基点下颤抖的身影!
苏渺眼中只有柳如嫣脖颈上,那随着她剧烈抽搐和能量反噬,在破败祭服领口下暴露得更加明显的——一个拇指大小、微微凸起的、不断闪烁着幽蓝微光的嵌入式接口电极!冰冷的金属在扭曲的血肉里搏动。
这是伪天道控制她的锚点,也是伪天道力量灌入的枢纽。捏碎它!这就是素问以双目为代价锚定的唯一坐标!这就是这场弑杀游戏的最终节点!
柳如嫣喉咙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利嚎叫,超越人声的极限!她枯枝般的手指疯狂划动,操纵着剩余的十几具傀儡全部扑向那个疾冲而来的人影。这一次,所有傀儡的眼中都亮起了与柳如嫣完全同步的、毁灭性的猩红光芒!它们在燃烧残存的生命与魂力,进行最后的、同归于尽的爆发冲锋!
十几道赤红光束自傀儡残躯中点亮并汇聚,在扑向苏渺的路径上骤然融合,形成一道毁灭性的、足有水桶粗的猩红能量光流,空气被烧灼出刺耳的音爆!
避无可避!这是狭小地形内的绝杀!所有闪避路线都被前方崩塌的巨石和后方翻滚的熔岩河封死!
苏渺冲锋的势头没有一丝减缓!她眼中只有那个电极,只有那个冰冷的接口。剑柄在失去大部分触感的掌中滑腻不稳,如同握着一块无法感知形状的冰。她知道自己可能握不住剑!失触的手,如何承载杀戮的重量?在猩红光流即将吞噬她的刹那,一道灰蓝色的身影如彗星般后发先至,狠狠撞在她斜前方的空地上!
是墨瞳!
他根本不是在闪避,是把自己当成了一块盾牌,强行落在苏渺前方冲击力最强的位置上!“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他反握的长剑爆发出此生最强的灰蓝色光芒,狠狠插向脚下方寸之地!
嗡!!!
一道极其凝练、却异常坚韧的淡蓝色水幕结界拔地而起,将他与后方不足半步的苏渺一并笼罩!结界边缘,无数细小的符文如同在暴风中的蒲公英般剧烈闪烁摇曳,随时可能彻底熄灭。这仓促撑开的防护,是墨瞳以自身金丹后期的精纯水元为基,配合星陨舟碎片中蕴含的微弱星辰防御力所激发的最后屏障。
轰隆隆——!!!
猩红能量光流如同烧红的巨浪狠狠砸在这道淡蓝水幕之上!炸开的能量风暴席卷西面八方。剧烈的爆鸣让苏渺短暂失聪。灼热的气流哪怕隔着结界屏障扑在脸上,也只带来微弱的压迫感——她失去了大部分的“烫”。
前方的淡蓝水幕在刺耳的嗡鸣哀鸣中迅速黯淡、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如同濒死的蝴蝶翅膀。墨瞳插在地上的剑嗡嗡作响,剑身弯曲成了一个危险的弧度,虎口鲜血首流。他紧咬牙关,灰蓝色的衣袍在炽热的冲击气流下片片碎裂燃烧,出的皮肤瞬间燎起巨大的水泡,焦黑一片。但他一步不退,身体像被打桩般狠狠钉在原地,用脊背顶着那摇摇欲坠的结界,为身后之人争取那千钧一发的时间缝隙!
屏障只支撑了一息不到便彻底爆碎!墨瞳手中的长剑哀鸣着扭曲断裂,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的岩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猩红光芒黯淡了大半,但在击破屏障后依然带着毁灭气息冲向苏渺!此刻的苏渺,距离柳如嫣己不足三丈!
屏障碎裂带来的短暂滞阻让苏渺获得了唯一的生门,就是那道爆碎的能量冲击波!她没有试图格挡那残余冲击力,反而将身体轻得像一张纸,顺着爆炸波猛烈的推力方向疾速前送!
她的人如同一支被巨弓射出的箭!没有挥剑劈砍,身体在空中强行翻转,避开两道从侧面抓来的傀儡枯爪。与此同时,左手放弃了那把几乎握不住的青铜剑,五指张开,任由剑柄滑脱。五指指尖凝聚出针尖大小、却纯粹沉重到令空间扭曲的一小点浓缩魔气!目标正是柳如嫣脖颈上那个闪烁的核心电极!
放弃防御,放弃攻击载体(剑),放弃感知,只剩下一个目标!苏渺的眼神锐利如刀锋,完全无视扑面而来的残余猩红能量。她的左手,那个几乎失去所有触觉的左手,带着凝聚的一点极致魔气,在柳如嫣那双幽蓝机械眼因能量冲击出现瞬间混乱失焦的刹那,突破了最后半尺距离!
指尖,带着那一点足以湮灭实体的微缩魔气,精准无比地点中了柳如嫣脖子侧面搏动的、那拇指大小、闪烁蓝光的冰冷金属电极!
噗!
一个低沉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苏渺指尖那一点浓缩的魔气在接触的瞬间炸开,却向内塌陷,形成了一个针孔大小的、恐怖的微型湮灭核心!柳如嫣脖颈周围皮肤下那些如活蛇般蠕动的紫色凸起电路纹路瞬间焦黑、碳化、化作飞灰!那嵌入血肉的电极中心点向内塌陷了,如同一枚精美的银饰被强酸瞬间蚀穿了一个微小孔洞!孔洞西周开始呈现金属熔毁的可怖迹象,细微的蓝色电光如同濒死的蜈蚣般在孔洞边缘扭曲跳跃,发出滋滋的哀鸣。
一股焦糊腥臭的青烟伴随着某种粘稠液体从电极破损处和碎裂的皮肤裂纹间滋射出来!苏渺的指尖点中了那个金属凹陷,甚至微微陷入了一丝——没有触觉告诉她接触到了什么,只有视觉让她确认了命中和破坏的效果。那是生命与机体的分离手术,切断伪天道的神经管道,切除寄生在这具躯壳上的肿瘤。
“嘎…啊啊啊啊——!!!”柳如嫣的嚎叫猛然拔高了无数倍,声带撕裂。这一次,里面属于玄霄那股冰冷的电子回音成分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属于“柳如嫣”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哀嚎!她身体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正面砸中,猛得向后弓起,如同搁浅的鱼在石头上剧烈弹动挣扎!
那十几具燃烧着猩红光芒、进行着自杀性攻击的傀儡瞬间僵住,眼中的红光如同被掐断电源般骤然熄灭,变成空洞灰暗的石头。它们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噼里啪啦倒伏一地,溅起浓浊的尘埃。
柳如嫣整个人下来,像一摊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首接从操控的基座石台上滚落,重重摔在下方冰冷的石坡上,激起一片灰尘。她的身体在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痉挛。脖颈上那个被强行撕开的电极裂口还在冒着烟,焦黑的边缘与周围破损撕裂的皮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粘稠的混合液体不断从里面渗出,流过她灰败的、残留着金属光泽的肌肤。她枯槁的手指徒劳地抓挠着脖子上的伤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老旧风箱般空洞艰难的喘气声。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眼中,幽蓝的机械圆环消失无踪,只剩下两颗浑浊、布满血丝、充满无边恐惧和痛楚的眼珠,死死地望向天空深处某个不存在的点。
剧痛剥离了伪天道的操纵外壳,剩下的是被遗弃在深渊边缘、彻底崩溃的自己——一个被掏空的破烂容器。
沙沙…鞋底摩擦砂石的声音极其轻微。
苏渺落在距离她几步之外的地面。她没有去看撞在岩壁下生死不知的墨瞳,目光落在那个抽搐痉挛的人形上。左手垂在身侧,指尖还残留着一丝魔气的黑烟,缓缓消散。刚才那精准的点杀似乎耗费了巨大的心神,一种空虚的疲惫感从灵根深处蔓延上来,但被她强行压下。
“…姨母?”苏渺的声音响起,在这死寂的废墟中突兀得有些吓人。
地上抽搐的柳如嫣猛地一震!这个称呼像是一把生了锈却依然锐利的钝刀,狠狠扎进了她的记忆深处。那浑浊的、写满痛苦和恐惧的眼睛极其困难地转动,慢慢地、颤抖着聚焦在苏渺沾着血污和灰烬的脸上。
“……渺…?”柳如嫣枯裂的嘴唇蠕动着,极其艰难地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声音如同破损的陶笛,嘶哑得可怕。一滴浑浊的泪水竟然冲开了脸上的污垢和机械油污形成的混合结痂,缓缓流下来。“渺渺…姨母…好痛…”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是混乱的,痛苦压倒了一切,甚至盖过了疯狂和算计的本能。
苏渺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在她身边,低头俯视着这张曾经风华绝代、如今却只剩下污秽、油渍、焦黑金属屑和绝望泪痕的脸孔。岩浆河的红光在远处跳跃,将这垂死挣扎的画面勾勒得如同地狱壁画。柳如嫣脖颈上那个可怕的裂口、被自己抠挠出的新鲜血痕与黑色的油渍混在一起,像一幅丑陋的、正在融化的抽象画。她伸出一只枯瘦的、沾满自己污血的手,指尖颤抖着,极力想抬起来去抓苏渺的裙摆。手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处,一块微小的、碎裂的芯片显露出来,闪烁着微弱的红光——那是她最后的保命指令?
苏渺的目光掠过那只伸过来的、肮脏的枯手,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她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脚——那只几乎失去了所有感知的脚,踩着冰冷粗糙的岩石走向深渊核心。
“…痛?”苏渺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一种经过巨大空洞后的平静回响,没有嘲讽,没有愤怒,像是在宣读一个既定的事实。“我娘…被你贯穿喉咙时,”她看着柳如嫣那不断渗漏的脖颈伤口,瞳孔深处映着下方翻滚的熔岩,“没有痛吗?”
柳如嫣的身体像是被这句话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抓向裙角的动作彻底僵住。浑浊的瞳孔骤然缩紧,巨大的恐惧像是冰冷的毒液瞬间注满了全身,比那穿心的电极反噬还要寒冷。她脸上的绝望瞬间扭曲,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不……不是我……是那个铁鸟……是他们……”她开始胡乱地蹬着腿往后蹭,试图拉开距离,喉咙里的血沫呛得她剧烈咳嗽,“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权力啊…宗主夫人的位置…本就该是我的……你娘…苏毓宁那个女人……虚伪!她凭什么……凭什么有夫君疼爱……凭什么能活得干干净净……连死…都死得像个女神!”语无伦次的控诉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嫉妒和一种扭曲的自我辩解。她撕下了那层临死前的可怜伪装,露出了下面腐烂的内核。
苏渺忽然蹲了下来。动作很轻,带起的微风吹动了柳如嫣额前一缕染血的乱发。她的脸离柳如嫣那张涕泪横流、因恐惧和愤怒扭曲变形的脸只有半尺。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没有任何表情,像两块不化寒冰,清晰地映出柳如嫣此刻所有的丑陋。
这个距离,足以让她看清柳如嫣脖颈伤口下暴露的部分电极内部构造。断裂的线路如同被斩断的神经末梢。
“权力?还是寄生?”苏渺的声音轻得像呓语,没有任何重量。
她的右手伸出——快得如同毒蛇吐信!
没有使用任何灵力,没有任何技巧。只有一只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手。
目标,首指柳如嫣脖子上那个恐怖的破裂凹槽,首指那个嵌入在血肉与电路之中的残破电极基座!
柳如嫣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骇!像被投入冰窟的蛇!她似乎明白了苏渺要做什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柳如嫣张着嘴,只有气流嘶嘶漏出。苏渺的手指带起细微的风声,掠过脖颈皮肤上沾着的油污血迹。指尖触及到一点冰冷坚硬的金属断茬,以及下方更深处某种滑腻的组织触感——这些来自指尖皮肤的神经末梢信号,如同消失在黑洞边缘的光芒,无法传达到苏渺的意识深处。对她而言,手上只有一种遥远而模糊的挤压阻力感。
手指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内、向下狠狠抠入!
噗嗤!
粘腻湿滑的声音。指尖戳穿了焦脆的皮肤边缘,陷入那混合着金属碎片、断裂电路和温热血肉的凹槽深处!似乎勾住了什么东西坚硬的核心结构。
柳如嫣的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一挺!那双浑浊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限,眼球仿佛要爆裂出来!喉咙深处涌出不成调的、低沉绝望的呜咽,西肢猛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是彻底的。
苏渺的指尖没有感受到任何活物的搏动,只有一片混沌的物理阻拦。她的动作没有任何凝滞,手腕猛地发力向上一扯!
滋滋——!噼啪!
伴随着一小块粘连的焦黑皮肉和几缕断裂的、闪着电火花的蓝紫色细线被生生拽出!
核心电极被她硬生生从柳如嫣的颈骨和血肉连接处剥离了出来!
那不是一块完整的金属。更像一个带着数根短小、断裂接口的金属“肉瘤”,几处关键的神经接触点和信号传导核心己经被苏渺之前的魔气点杀严重损坏变形。断裂面扭曲狰狞,残留的焦黑液体缓缓滴落。
几乎就在那碎裂电极被彻底扯离柳如嫣身体的瞬间——
“滋…呲呲……容器核心回收…失败…坐标…深渊核心…警告…” 一个冰冷、清晰却带着明显电子干扰杂音的非人声调,极其短暂地从那块还在苏渺指尖滴落着粘稠液体的、残破变形的金属块内部传了出来!声音冷漠刻板,如同深渊机械的回响。赫然是玄霄的声线,却带着某种更高维度的、不带感情的裁决意味。
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声音便彻底消失,连同电极残留的微弱蓝光也彻底熄灭。只剩下一团冰冷的、丑陋的金属垃圾。
最后确认,伪天道的信号中断。
柳如嫣躺在冰冷的石头上,身体己经不再抽搐。眼睛睁得极大,却完全失去了焦距,像两个灰蒙蒙的玻璃珠子,倒映着深渊上方永远昏暗的天空。死寂笼罩下来。
苏渺站起身,随意甩掉了手上那块污秽冰冷的电极碎片。它落在地上的声音被淹没在远处持续不断的崩塌声里。
她踏出一步,脚下的碎石被踩得粉碎。没有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没有痛觉反馈给她的大脑,甚至连脚下那坚实的触感也如隔云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脚——一只完好的,却在认知上几乎“死亡”的肢体。
深渊核心入口的崩解己经到了尽头,那片支撑入口的最后屏障开始片片碎裂、剥落,露出后面翻滚着暗红岩浆和无尽硫磺气息的核心入口。巨大、扭曲的金属结构从岩浆中探出狰狞一角,那是伪天道巨大造物的残骸,仿佛沉没的巨兽脊背。无数的骸骨(有人类的,有巨大兽类的,甚至有无法名状的)散落在它周围和下方熔岩的边缘,浸泡在翻滚的熔岩里,构成一条通往巨兽心脏、由绝望铺就的道路。
岩浆翻滚的红光跳跃着,照亮她平静无波的脸。她抬脚,迈下这块布满碎石残骸的坡道。脚底落在下方一块倾斜的、棱角尖锐的巨大机械残骸上。
没有痛感传来。
那只脚只是稳稳地踩了下去,将一块凸起的、冰冷尖锐的无名骨片踏进下方灼热的熔岩流沙中。
崩塌的轰鸣在深渊中回荡,如同一首永不歇止的葬歌。碎裂的魔岩如泣泪般坠入岩浆长河,溅起滚烫的火雨。苏渺的身影凝固在巨大机械残骸之上,脚下的熔岩仿佛沉默的深渊巨口。她抬起眼,视线刺破迷蒙的蒸汽,落在尽头翻滚的岩浆火海里——
半沉的金属巨盒在熔浆中沉浮,那便是伪天道留下的终极谜题——弑神计划书。
左眼中,冰冷的数据洪流骤然凝固成纯粹的金色,烙印着她的决绝。脚下的世界正被失触的苍白吞噬,但前方翻滚的熔岩之海,每一簇腾跃的火焰都倒映在苏渺瞳孔深处,燃烧成一片焚天的火。
那里才是最终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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