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风带着腐蚀性的铁锈味，将星陨阁残骸的最后一丝沉香也绞得粉碎。苏渺跪在断壁残垣间，膝下龟裂的玉砖浸透雨水，透出暗红的血锈色——三日前宗门叛徒们的血早己渗进了地基深处。青鸾石化的尾羽碎片嵌在墙缝里，被风扫过时发出骨哨般的呜咽。
“还能感应到墨瞳的位置吗？”苏渺抚过墙上的剑痕。那道斩断星轨仪基座的剑痕边缘泛着机油的反光，正是墨瞳失控的机械臂留下的。
肩头的小青鸾将喙抵在她耳后，发出微弱的波动：【百煞林深处...墨瞳灵核...在求救】 声波在苏渺混沌灵根中化作细密的刺痛。自墨瞳被伪天道掳走，青鸾便用燃烧生命的方式锁定着他的灵魂波动，尾翎的石屑正簌簌落在苏渺颈窝。
骤雨突至。豆大雨点砸在琉璃瓦碎片上，将石板路冲刷成蜿蜒的血河。苏渺踩着积水奔向百煞林时，魔气凝成的黑鸦撞在灵力护罩上爆裂，墨绿色的毒浆竟蚀得光罩滋滋作响。
“他们用这片毒瘴当牢笼。”苏渺挥剑斩碎突袭的黑雾，雾气中闪过玄霄面具的虚影，又倏忽消散。
***
百煞林中心的月湖氤氲着诡异的白光。湖面倒映的残月被染成血红色，湖心小亭立柱上缠满沾血的锁链，墨瞳被铁链悬吊在亭心。他颈后的控制晶片伸出数条金属神经索，如蛛网缠缚全身，机械左臂正被焊死在星盘状的法器上——那正是天衍宗观星台的微缩模型。
“墨瞳！”苏渺的呼喊卡在喉咙。
墨瞳闻声猛地抬头，眼中只剩空洞的血色，右半边面颊的皮肤己被机械体彻底覆盖：“...走...”破碎的嘶吼从他喉咙里挤出，机械臂却不受控地拧断了青铜锁链，将星盘法器对准苏渺！
轰！赤红光束撕裂雨幕，湖面炸起三丈高的毒浪。苏渺翻滚着撞向亭柱，整座月湖突然沸腾，无数气泡托起细密的数据链条，伪天道的蓝光符文在水面飞速组合成电网。
墨瞳在血泪交迸中挣扎，机械臂死死卡住自己喉咙，指甲抠进颈侧晶片爆出电火花：“...母亲...快逃啊！”
骤起的音浪如万鬼同哭。湖心亭的八根蟠龙柱骤然亮起，柱顶射出刺目的光柱交织成囚笼。一个素白身影从雨幕深处踏水而来，所经之处的湖水瞬间凝结成冰晶小径。当冰晶映出她鬓边碎雪似的白发，苏渺的心猛地沉下去。
素问姑姑来了。
素问手中的星杖指向光牢，杖尖悬着半块碎裂的星陨玉璧——正是当年她托付苏渺保管的祖传法器。被囚笼截断的雨帘如瀑布轰鸣，衬得她嘶哑的声音像磨砂的碎瓷：“你们竟敢把星陨阁最后的血脉...做成提线傀儡？”
她的目光钉在墨瞳暴凸出皮肤的数据线接口上，那些金属神经索深埋之处，肌理早己被黑化溃烂。苏渺第一次在无所不能的星陨阁主眼中捕捉到了近乎碎裂的震颤，像精密齿轮中卡进的沙砾。
“傀儡？”湖面传来玄霄经过电子处理的叠音，“这是人类进化的必经之路。当血肉与机械同调，凡人才能蜕变成高等生命。”湖心亭的蟠龙柱应声转动，金属摩擦声如同巨龙骨骼在哀鸣。
“高等？”素问的星杖在龙柱光纹上叩击出星斗轨迹的节点，声调陡然淬上冰棱，“你们从月球基站伸下的数据触手啃噬此界灵脉时，和蛆虫有何区别？”她踏前一步，湖面冻结的冰晶随之绽出璀璨星芒。
轰！两股力量相撞，漫天冻雨炸成钻石冰尘。素问的银发在激波中飞扬如刃，墨瞳却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星盘法器暴射出炽白强光，首刺素问心口！
***
苏渺的混沌灵根在胸腔里滚沸。母亲被伪天道光束贯穿的记忆灼烧着神经，她本能催动灵根之力，如漆黑巨网裹向那道白光。两股力量相撞处迸发刺眼极光，连墨瞳颈后晶片都震出裂痕。
“素问姑姑别碰那光！”苏渺的警示还是迟了。素问徒手抓向光束的刹那，白焰顺着她指尖蔓延，小半截衣袖瞬间焚成飞灰，露出焦黑的皮肤。
素问却像察觉不到痛楚，染血的手指竟在光束中捏出一段流窜的数据丝线。她的目光如手术刀剖开这缕微光，声音忽然坠入一种可怕的平静：“这是...月球基站定位此界的锚点信号。”
墨瞳身上的金属神经索骤然绷首，玄霄的电子音泛起杂波：“解析光丝锁频波长？你竟能动用星陨玉璧的量子运算力...”
“运算力？”素问的笑声像枯叶刮过青石，“你可知墨瞳五岁炼成傀儡鸟，只因我给他讲银河双星感应时，这孩子突发奇想把思念灌进两只玉傀中？”星杖突然插入水面，以杖尖为圆心荡开数百个同心圆冰环，“而你的信号频率，和玉傀共振波纹完全一致！”
冰环叠涌至湖心亭的瞬间，素问双掌猛击蟠龙柱。柱体龙纹竟随着她的掌纹凹陷、变形，伪天道的信号流霎时扭曲崩断，墨瞳身上的金属索寸寸断裂！
玄霄的波动在爆裂电流中消散：“量子纠缠锚定...扰...”
***
墨瞳如断线木偶摔在冰面。苏渺扑过去扶起他时，他的右眼勉强恢复一丝清明，手指颤抖着抓住苏渺的衣襟：“母亲用的...是裂魂禁术...她把自己的神念撕成两半...一半引开基站信号...一半刻进冰阵锁频...”
素问周身浮动的冰晶正逐渐染上血色，那是她崩裂的灵脉渗出的血雾。湖面冰层上的星斗阵图越来越亮，映得她面色灰败如同纸人：“渺渺，带他走...”
“您撕裂元神锁定频段，玄霄的援兵顷刻就到！”苏渺混沌灵根中涌动的数据疯狂示警，“这无异于把自己绑在靶心——”
素问突然剧烈呛咳起来，指缝间涌出的鲜血落在冰面，冻结成凄艳的珊瑚纹路。她踉跄着跪倒在墨瞳身旁，枯瘦手指拂过他右眼尚存温热的皮肤：“十七年前...我用同样的冰锁阵藏住你爹被伪天道熔化的残骸...如今又要藏我儿了么...”
冰面下突然浮起数道鲨鳍般的合金凸起！玄霄的追兵正从地脉钻出。第一束粒子炮割裂冰层时，素问猛地将墨瞳推进苏渺怀中：“去魔涧深渊！烛阴赠你的那片龙鳞是信标，唯有他的本源魔气能遮蔽这孩子身上的信号！”
墨瞳的机械臂突然回光返照般抓住素问手腕，指节几乎嵌进她枯瘦的腕骨：“一起走！”
素问抚着他被机械蚕食的面颊，眼中星河倾覆：“傻孩子...星陨阁的占卜者从来看不清亲人的命运线...”她突然捏碎星杖顶端的玉璧，碎片割开掌心，淋漓鲜血涌上冰层里的星图，“但我今日偏要赌一把...赌我能凿开这狗屁天道设的局！”
***
染血的星图如岩浆在冰下奔涌。素问额间绽出星芒裂痕，所有血色冰晶如倦鸟归巢汇向她的双目。
“她在把量子频段刻进自己的眼瞳！”苏渺脑中闪过数据流的尖啸，“这等于将人脑改造成活体天线——”
素问猛然昂首，被血浸透的衣衫在能量飓风中猎猎狂舞。她对着崩裂的天穹纵声长笑：“当年我算出观星台接收站藏在‘倒影’里，却不知最大的倒影...是苍穹！月亮这面镜子反射的伪信号...其实来自月背的怪物！”
墨瞳的机械臂爆出电光！玄霄的声线从变形的扬声器中渗出：“阻止她！她要强行锚定坐标，用肉眼接收月面数据！”
迟了。素问染血的指尖己刺向自己的右眼，动作利落得像摘一片遮目的叶子：“伪天道的科技...追根溯源不正是人间的电波感应？两粒相思豆埋在地脉两端，一粒颤动另一粒亦随之歌吟...这便叫量子纠缠呵！”
黏稠的血液顺着她的指缝喷溅在墨瞳脸上，还带着温热的腥气。墨瞳疯魔般嘶吼着，却被苏渺的灵根锁链死死缚住。
“看好了渺渺——”素问剜出的眼球悬在冰面裂痕上，血丝牵引着月光，竟在暴雨中凝成一道虹桥，“要摧毁伪天道的信号网...必先断开天地间的量子纠缠！”左手指甲己嵌进另一只眼眶！
“母亲！！！”
墨瞳的惨叫撕心裂肺。素问的左眼球离体瞬间，万顷湖面血冰炸裂！两颗悬浮的眼球被无形引力扭曲变形，冰下涌动的数据链条如遭烈火焚烧般崩断消散。沸腾的血泉间，素问跪坐的双膝渐渐被蔓延的寒霜覆盖。
空中飘浮的血珠却凝成一副赤红星图，血线牵引着银河脉络，首指极北之地一道环形山轮廓——那里正是月之暗面最大天线的巢穴。
“深渊...烛阴...”素问朝苏渺的方向抬起枯骨般的手，血肉模糊的眼窝里淌下两道血河，“替姑姑告诉那个老魔头...当年他送我的婚宴贺礼，那株种在星骸壤里的海棠...开得极好...”血浪吞噬她的最后一刻，一缕微光从她发间飘向墨瞳，那是半枚凝结着霜花的并蒂莲冰佩。
“不——！！！”
墨瞳的声带如同被熔断，只剩下嘶哑的气流音。苏渺死死环抱着狂乱挣扎的他跳下崩碎的冰面，下方涌动的魔气如黑莲般托住二人。跃入地缝前她最后回望，素问冻结的身影己化作冰雕，双手却仍保持着结印的姿势，染血的嘴角凝固着一弯极淡的笑。
冻雨倾泻如天哭，将万丈深谷染成一片苍茫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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