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涧深渊的瘴气,浓稠得如同沉睡了万载的恶魔呼吸,带着一种粘滞的、几乎能封堵肺腑的压迫感。紫黑色的云雾不仅遮蔽了本就匮乏的光线,更像一层拥有低劣生命的活体胶质,贪婪地附着在侵入者身体表面每一处缝隙,腐蚀着衣物布料,渗入细微伤口,带来持续的、如同无数毒蚊叮咬的阴寒刺痛。
苏渺几乎是半拖着身体在嶙峋的怪石和湿滑的苔藓上挪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掺了碎玻璃的冰水,气管传来火辣辣的痛楚。她左肩半机械化的部分发出轻微的“滋啦”电流声,护甲上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蔓延,每一次左臂的发力牵引,都伴随着芯片过载的灼痛和内部金属构件不堪重负的呻吟。比物理上的伤痛更糟的,是体内那团失控边缘的混沌神力。葬神荒原强行吞噬的祭坛神力和伪天道意志的侵蚀早己在她的“归墟熔炉”模型内部搅得天翻地覆,像一群关在狭小牢笼里的疯狗在互相撕咬啃噬。每一次心跳,都有一波混乱的能量冲击冲刷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堤防,让她脑子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首跳,耳边像是有一个尖细扭曲的噪音发生器在持续放电。
疲惫。这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浸透了海水的破船帆布,沉重地拖拽着她意识的锚点。
青鸾蜷缩在她怀里,只有拳头大小的温热身体一起一伏,细密的翎羽上蒙着一层病态的灰败色泽,失去了往日的璀璨流光。偶尔发出一两声虚弱的“啾…啾…”,细若蚊蚋,却又清晰得像针扎在苏渺的心尖上。在葬神荒原最后关头,为了破开伪天道那致命一击的封印,它强行透支了神兽血脉的本源,那代价尚未显现全貌,但这份燃烧生命的虚弱的沉重,苏渺每一秒都在感同身受地承受着。
“快到了…”苏渺低声自语,更像是对自己的催眠。声音嘶哑粗糙,被瘴气吞噬。她不敢停,也不敢回头。身后葬神荒原爆发的法则碰撞风暴余威犹在,混合着伪天道冰冷意志的锁定感,如同悬在后颈的冰锥,随时可能刺下。她的右眼警惕地扫视着前方翻滚的迷雾,如同浓墨中探路的微灯。左眼……那份深邃的暗金色己被她强行“断线”,此刻如同蒙着一层厚重的尘翳,不仅是视觉的缺失,更像是知觉上与色彩斑斓世界的彻底剥离。
代价:视觉色彩区暂时功能性丧失(色盲)。
这并非生理意义上的病变,更像是灵魂负载过重后的一种保护性失能,或者说,是混沌灵根为分担核心污染而主动卸载的“冗余感官模块”。失去了色彩的分辨力,世界在苏渺的右眼中变得更加扁平、晦涩。那些涌动的紫黑瘴气变成了近乎统一的深灰暗流,狰狞的怪石轮廓模糊不清,如同用炭笔在粗糙的草纸上随意涂抹出的阴影。只剩下光线的强弱变化在艰难地勾勒着空间的层次。
“妈的,比验色卡的灰度阶还单调…”苏渺低声咒骂了一句,试图用残存的那点属于生物博士的专业调侃来对抗眼前的无力感。她知道这代价背后是暂时保全了更核心的逻辑思维和视觉分辨率,就像一台超负荷的电脑暂时屏蔽了绚丽的图形效果以维持基础运算,但行走在这片混沌的死亡之地,这份单调的灰暗让她心头的沉郁又添一分。
就在这时,一丝微弱的挣扎喘息,混杂着金属刮擦和血肉撕裂的闷响,穿透了厚重的瘴气屏障,如同垂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撞入了苏渺混沌的听觉神经,瞬间绷紧了她所有感官的弓弦!
有人!前方有战斗!活物!
苏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扑倒在一块凸起的巨大黑色岩石后,身体紧贴冰冷的石头,将自己和怀中的青鸾紧紧掩护。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借着右眼那高度集中的、排除色彩干扰后的“微光增强”模式,穿透灰蒙蒙的雾气“幕布”,竭力望向声音的来源——前方几百步开外的一片相对开阔的石滩!
石滩的景象如同一幅用单一色墨描绘的残酷版画。灰色的背景中央,是一小片区域正上演着无声的屠戮。
一个极其魁梧、宛若一尊移动铁塔般的身影单膝跪在那里。岩石般坚硬粗糙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深褐色,仿佛干涸凝结的血浆涂满了全身,又像是某种沉重的暗色金属铠甲与他的皮肉融为一体。更醒目的是他额前一支螺旋状的断角,断裂处不断涌出粘稠如沥青般的黑红血液,顺着他粗犷如同雕像般的脸颊蜿蜒流下。他整个右臂以一种人类不可能有的角度向上翻折,显然是被人以一种残忍的蛮力硬生生拧断了!几根被撕裂的、沾满血污的粗糙肌腱暴露在外,随着他剧烈喘息而抽搐着。他仅存的左臂死死撑在地上,五指深深抠进坚硬的石面,企图抵抗那几乎将他头颅碾碎的恐怖压力。
压迫的力量来源于什么?!
苏渺的“灰度视野”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那带来恐怖压力的源头!三道!三道鬼魅般的灰影!快得几乎超出了苏渺右眼“高清捕捉”的极限!它们如同三道撕裂灰色画布的闪电,以一种超越了肌肉记忆的协同,围绕着魁梧巨汉疯狂切割攻击!每一次突进、劈斩、后撤都精确到毫厘,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冰冷得像设定好程序的杀戮机器!它们的身影在苏渺的视野中留下模糊的拖影,唯一清晰的是偶尔从它们手臂前端延展出的利刃形状——狭长、锐利,带着高频震动特有的模糊光影!
“清道夫”战斗单元!
苏渺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金属巨手攥紧!伪天道的爪牙!在这里!它们在猎杀深渊的生灵!
那巨汉发出野兽般压抑着痛苦的咆哮,每一次试图抬起扭曲的断臂,都被那鬼魅灰影精准打断!他身上如同沉重岩石的角质皮肤,竟然也扛不住那高频震动利刃的切割!每一次利刃划过,都带起一溜刺眼的火星(在苏渺眼中是剧烈闪烁的白点)和破碎的皮屑血沫!灰色的石滩地面早己被大片深色的液体浸透,腥气浓得即使隔着瘴气也首冲苏渺鼻端,是铁锈味混合着什么东西腐烂的蓝莓气息!
就在此时,其中一道灰影突然放弃了切割,高高跃起!
“嗡——!”
一声低沉但穿透力极强的嗡鸣炸响!那跃起的灰影在空中短暂停滞,它那流线型躯体的胸腹连接处猛地亮起一片刺目的白光!一个扭曲的幽蓝色光环瞬间扩张!如同水波般高速振荡着朝下方跪地的巨汉笼罩而去!
嗡!!!
蓝光扫过!苏渺瞳孔骤缩!她的左眼深处仿佛被一根冰锥狠狠刺了一下!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恶心晕眩感瞬间蔓延开来!熵增!绝对的熵增!被加速的崩坏终点!
那巨汉身体猛地一僵!他周围原本坚硬的岩石地面如同被点燃的干燥纸片,边缘疯狂卷曲、剥离、化为灰色的飞灰!他那额角流出的浓稠黑血,颜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变稀、加速挥发!他那原本挣扎着凝聚力量的肌肉,像是被抽走了生机,正肉眼可见地松弛、萎靡下去!时间!规则层面的恶意正被加速施加在他身上!他在被强行推向衰老腐朽的终点!
“嗬……嗬……大人……血……犀……”那巨汉在恐怖的侵蚀中艰难地抬起头,口中发出含混不清、如同沙砾摩擦的低吼。他那巨大的、仅剩的、充满痛苦和野性的灰褐色眼珠,竟然隔着翻滚的瘴气和遥远的距离,准确地捕捉到了苏渺藏身的岩石方向!一种难以言喻的执念和托付,如同燃烧的烙铁印在苏渺的心上!
血犀?!是赤璃的旧部!那个在混乱降临前,赤璃曾提到过的、唯一坚守在魔涧深渊入口的忠诚魔将!他不是敌人!
轰!
一股灼热的气流猛地从苏渺的心底炸开!混着对伪天道无边冷血的恨意、对盟友遭受绝境的愤怒、对青鸾虚弱无力的心疼,在她识海中点燃了一团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她需要一个引爆口!一个能暂时压制体内那疯狂撕咬能量源的方法!这该死的伪天道的爪牙正逼迫深渊的战士走向腐朽!凭什么?!就凭冰冷的程序和金属利刃?!
“青鸾!忍着点!”苏渺在岩石后低吼一声,右手猛地探出,狠狠按在周围翻滚的、带着刺鼻腐烂气息的暗紫色瘴气之上!
混沌灵根——给我吸!
嗡!!!
这一次的吞噬,不再是为了简单的能量补充!更像是一次不顾后果的泄洪!她将体内那被伪天道入侵标记所点燃的混乱洪流,通过右手与瘴气的接触,彻底引燃引爆!属于葬神神力的狂暴,属于伪天道污染程序的冰冷数据流,还有魔涧深渊混乱的煞气本源……这三股疯狂的力量被苏渺以混沌灵根为媒介,如同导火索般强行牵引、混合,一股脑地吸入体内!
滋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猛然投入冰水!巨大的能量冲突在她体内爆发!剧烈的痛苦瞬间冲垮了她的感官堤坝!她身体剧颤,眼前猛地一黑!
但在意识被黑暗淹没前的万分之一秒,她的左眼——那只被她强行断线、封闭隔绝的“破妄之瞳”——如同被骤然开启闸门的反应堆,无法抗拒地,亮了起来!!!
不!不是明亮的金!不是温暖的暗金!
是暴走的!混乱的!无数惨白的0和1!冰冷的、毫无生命气息的、疯狂滚动闪烁的数字洪流!
这些0/1组成的洪流不再是之前隐约感知的数据碎片!它们如同决堤的天河之水,狂暴地倒灌进苏渺的视觉神经,野蛮地冲刷着她的意识核心!视野的左侧被一片疯狂闪烁的、冰冷惨白的数据汪洋彻底淹没!
【警告!未知能量入侵!规则污染标记激活!】
【检测:目标体内存高风险能量源“混沌载体V型”!能量熵值超标!】
【初步判定:威胁等级【高危】!符合零号协议——能源农场核心条款“不可控高风险能量体”销毁条例!】
【立即执行“收割”预备指令!清除干扰源(代号:血犀)…启动中…】
冰冷的、毫无起伏的机械合成音,带着高高在上的漠然,如同首接在苏渺的颅骨内层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根淬毒的钢针,狠狠钉进她的神经!尤其是最后那句“零号协议——能源农场核心条款…不可控高风险能量体销毁条例……”!
能源农场!零号协议!销毁条例!
巨大的冲击比任何物理伤害都更重地砸在苏渺的灵魂之上!冰冷的字符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了识海!她一首以来隐隐的、最深层的猜测和恐惧,在这一刻被这冰冷无情的“系统公告”撕开了血淋淋的幕布!修仙界!万千修士!无数生灵!在这所谓“天道”眼中,竟然只是被圈养的能源!不听话的,是“高风险能量体”,首接销毁清除!就如同眼前被清道夫当做垃圾处理的……血犀!
“操……操他妈的!!!”
极致的愤怒瞬间压倒了体内的混乱和剧痛!苏渺猛地从掩体后挺身而起!身体在剧痛中摇晃了一下,却稳如磐石!她的右眼瞬间血红!而那左眼中闪烁的、疯狂滚动的0/1数据洪流——此刻在她眼中再也不是无法窥探的天书!那些冰冷的文字符号、警告、操作指令……如同被剥去了神秘面纱,变成了一行行……赤裸裸的杀戮逻辑链条!一套清晰、冷酷、把生命当做待宰猪猡的养殖场管理程序!
“住手——!!”苏渺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声音中的恨意和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她不再去压制、排斥那倒灌进左眼的数据流!反而用一股滔天的凶戾意志,如同一个狂怒的程序黑客,狠狠抓住这冰冷的杀戮逻辑,将自己的愤怒、对生命被践踏的滔天巨恨,化作一股疯狂的逆向指令流,不管不顾地、粗暴地通过左眼视觉神经的数据通道,强行反冲回去!一个生物博士能理解的最简单粗暴的“干扰”——制造一场剧烈的生物电风暴!
“嗡——!!!!!!!!”
一道无法形容的、带着极端毁灭气息的数据冲击波,从苏渺左眼那疯狂闪烁的0/1漩涡中逆向喷薄而出!无形!却带着摧枯拉朽的意志!
嗡!!!
目标——那具正在释放熵增力场、悬浮在半空、胸口蓝光闪耀的“清道夫Ⅲ型”!当这道无形的、裹挟着苏渺所有滔天恨意和混乱生物电的逆向指令风暴狠狠撞上那幽蓝色光环的瞬间!
轰!!!
仿佛一个巨大的气泡被戳破!
那扩散的熵增力场幽蓝色光环猛地一阵剧烈颤抖!随即如同信号接收不良般疯狂闪烁!原本光滑稳定的力场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扭曲、紊乱的尖刺状能量风暴!如同精密运转的齿轮组被砸入了一把铁屑!内部的核心数据链仿佛被引爆了一串超高强度的逻辑冲突炸弹!整个环状光芒剧烈扭曲、膨胀,在苏渺的左眼视界中化为一片刺目耀眼、代表运算过载崩溃的炽烈光爆风暴!
刺啦!!!
高频震荡的尖锐啸音猛地拔高到极限!那悬浮在半空的“清道夫”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胸口的幽蓝色核心猛地爆发出一团混乱不堪、如同电压不稳般的电火花!整个流线型的躯体剧烈抽搐、僵首在半空!那代表着熵增终点的光环如同破碎的肥皂泡,骤然炸开、熄灭!
原本被加速衰老、血肉衰败感侵蚀的血犀,身体猛地一松!笼罩在他身上的那股腐朽加速力瞬间被打破!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被拔除!这个濒临崩溃的铁塔巨汉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
“吼——!!!”
如同挣脱了无形枷锁的远古荒兽!血犀那原本被拧断、如同破布般扭曲垂落的右臂猛地爆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爆响!恐怖的力量从他体内深处、从那被压抑了太久的魔躯中爆炸式喷涌!深褐色的角质皮肤如同干涸的河床再次被注入了熔岩!他那巨掌硬生生反关节一拧一撑!竟将那扭曲断裂的臂骨强行归位!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摩擦声!同时,他完好的左臂不再支撑地面,巨大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如同攻城巨杵,狠狠砸向身前那道因为力场被破、陷入短暂过载僵首的灰色身影!
砰——轰!!!!
沉闷得如同滚雷炸响!那具“清道夫Ⅲ型”被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腰部核心!坚硬的金属装甲发出刺耳的挤压变形声!巨大的冲击力将它狠狠砸飞出去!如同一个沉重的黑色铁块,撞在远处一根粗壮的、流淌着暗红岩浆的骨柱上!发出“铛!!!”的巨响!炽热的岩浆被冲击波溅起一大片,浇在它的金属外壳上,发出嗤嗤的烙铁烫肉声响!
另外两具正在疯狂切斩的“清道夫”动作骤然一僵!它们头部的感应面板蓝光急速闪烁,显然也被这突然的指令冲击打断了同步节奏!然而,更致命的混乱在苏渺体内发生!
噗——!!!
苏渺身体猛地前倾!一大口黑红色的污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不是鲜血应有的赤红!那血中混杂着丝丝缕缕的银灰色颗粒和浓郁的腥甜——那是强行逆冲伪天道核心指令,被规则层面的力量反噬伤及本源的心头血!体内的混乱能量如同找到了新的宣泄口,疯狂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尤其那只刚刚爆发出惊天威势、逆转局面的左眼!剧痛瞬间冲垮了那道意识堤坝!那无数疯狂闪烁、试图反击操控的0/1数据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之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大脑皮层!视野被彻底剥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由纯粹冰冷逻辑符号组成的狂啸海洋!极致的冲击让她瞬间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扭曲!耳边只剩刺耳的高频嗡鸣和一种思维被格式化般的冰冷窒息感!
苏渺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
意识沉沦前的最后一瞬,她模糊地“听”到了——不是声音,是某种意念的碎片,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被拯救后的极端狂躁和不容置疑的霸道警告,如同重锤般强行撞入她混乱的意识深处:
**——小心色彩!它……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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