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方言抵抗与诗意的重生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44章 方言抵抗与诗意的重生

 

《方言的抵抗与诗意的重生》

——论树科《八步诗》的音韵政治与精神地理

文/元诗

在普通话霸权日益扩张的当代语境中,树科的《八步诗》以粤语方言的独特韵律,构筑了一道抵抗语言同化的诗意屏障。这首看似简单的"八步"诗行,实则是方言诗学对抗文化单一性的宣言。当"人生步步有意境"以粤语特有的九声调式吟诵而出时,每个音节都在挑战着现代汉语标准化运动的霸权逻辑。粤语作为古汉语的活化石,其保留的入声字与复杂声调系统,在"诗道开行喺心度"这样的诗句中形成特殊的音韵织体,使文本超越了表意功能,成为声音考古学的现场。

从诗学传统考察,该作暗合宋代"活法"说的精髓。吕本中在《夏均父集序》中强调"规矩备具,而能出于规矩之外",树科以"一步,二步,三步……"的计数结构建立秩序,却在"炎黄春秋,花城九州"的铺陈中打破线性逻辑。这种"有定法而无定法"的辩证,恰如杨万里所言"句中无其辞而句外有其意",通过粤语特有的语气助词"噈"与方位词"喺",在标准汉语的缝隙处开辟出新的诗意空间。明代王世懋《艺圃撷余》谓"作诗道一浅字不得",树科用方言俗语"企得稳"达成"浅而深"的美学效果,正是对古典诗论的当代回应。

诗歌的空间政治学在"诗国广大胸够大"的宣言中显露无遗。法国哲学家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中指出,空间从来不是中性的容器,而是权力角逐的战场。树科建构的"诗国"意象,以粤语为疆界,将"花城九州"重新绘制为方言的自治领。这种地理想象令人想起北岛在《回答》中"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的抵抗姿态,但树科更强调语言本身的地缘政治性。当普通话的"国语"叙事试图抹平地域差异时,粤语诗歌通过声音的异质性保存了文化记忆的多样性。

从精神分析维度解读,"起脚噈要企得稳"的方言表达,实则是拉康所谓"符号界"对"实在界"的顽强触碰。粤语中保留的古汉语词汇与语法,构成集体无意识的语言指纹。荣格曾指出原始意象往往通过方言得以保存,树科诗中反复出现的"行"与"企"(站立)的意象,正是岭南文化"生生不息"原型的语言显现。这种深层的文化心理结构,在"炎黄春秋"的宏大叙事与"花城"的本土认同间建立起辩证关系,使诗歌成为文化记忆的神经突触。

诗歌的计数修辞"一步,二步,三步……"构成德勒兹意义上的"块茎"式生长。这种看似简单的递进,实则打破线性时间的神话,每一步都是德勒兹所说的"差异与重复"。就像策兰在《死亡赋格》中用"黑奶"的复沓解构历史暴力,树科通过数字的累积与中断,在机械计数中植入生命的偶然性。这种结构与南粤民间"数白榄"的曲艺形式形成互文,将口头传统提升为现代诗的表现策略。

方言写作在当代面临的困境,正如阿多诺所言"在错误中书写正确"。树科的实践回应了巴赫金关于"众声喧哗"的理想,当标准语试图建立语言霸权时,方言以自身的物质性抵抗符号暴力。但需警惕的是,这种抵抗可能陷入本雅明警告的"灵光消逝"的悖论——当粤语被博物馆化为文化标本时,其生命力反而面临枯竭。树科的突破在于,他将方言作为进行时的创作媒介而非怀旧对象,在"诗国行"的动态中保持语言的鲜活性。

在文化记忆的维度上,该作与宇文所安描述的"追忆"机制深度契合。诗中"炎黄春秋"与"花城九州"的并置,构成过去与现在的对话性空间。但树科超越简单的地域主义,如萨义德强调的"对位阅读"般,在地方性中听见全球化的回声。这种处理方式,使诗歌既不同于余光中《乡愁》的地理乡愁,也区别于廖伟棠《野蛮夜》的都市寓言,而是开辟出第三条道路——方言作为方法,而非目的。

诗歌结尾的开放结构,实践了罗兰·巴特"作者之死"的命题。"花城九州"的未完成状态,邀请读者用各自的方言参与意义建构。这种民主化的文本策略,与广东"木鱼书"的集体创作传统遥相呼应,又将接受美学推向新的维度。就像布莱希特"史诗剧"追求的间离效果,树科通过方言的陌生化,迫使读者在语言障碍前停顿思考,从而打破阅读的自动化。

回望中国新诗史,从1920年代刘半农采集江阴船歌,到1980年代"朦胧诗"的崛起,方言始终是革新的隐秘动力。树科的《八步诗》站在这个传统的延长线上,却以更自觉的语言政治意识推进着诗学变革。当全球化的同质化浪潮席卷世界时,这样的方言写作不啻为文化的免疫应答。在八步成诗的有限空间里,树科实现了方言的无限可能——每一步都是对文化记忆的重新编码,每个音节都是抵抗遗忘的微小起义。


    (http://xsgu0.com/book/f0bhhj-44.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xsgu0.com
小说谷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