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方言诗学的时空交响

《方言诗学的时空交响》

——《喺诗歌步道起飞》的文学考古与美学重构

文/诗学观察者

在当代汉语诗歌的星图上，粤语诗歌犹如南天朱雀般闪耀着独特的光芒。树科先生的《喺诗歌步道起飞》以三组九行的精微结构，完成了从张九龄"海上生明月"到现代诗歌步道的千年穿越。这首创作于韶关沙湖畔的粤语诗作，恰似一把青铜编钟，在方言的震动中发出跨越时空的和鸣。

一、声律考古：方言韵律的古诗基因

"噈似听到张宰语"的开篇，堪称现代粤语诗学的"诗眼"手术。动词"噈"（zuk1）作为粤语特有拟声词，其短促爆破音与唐诗"促节"传统形成声律互文。张九龄《望月怀远》原句"天涯共此时"在粤语吟诵中保留中古汉语的[-m]韵尾（"时"读si4），这种"声律化石"现象恰如语言学家王士元所述："粤语是唐宋语音的活体标本"。诗人通过方言音韵的"通感移置"，让盛唐气象在现代口语中获得音色重生。

诗中"纵横经纬几万年"的时空架构，暗合刘勰《文心雕龙·通变》"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的文学史观。粤语特有的九声系统，在此化作平仄的新变奏——"诗国天地"（si1 gwok3 tin1 dei6）西字竟暗含"平上去入"西声俱全的古典格律密码，这种"无律之律"的创造，令人想起钱钟书《谈艺录》中"不仿格律而自合宫商"的美学境界。

二、意象拓扑：文化记忆的空间转译

"望江亭阅风流往"的意象经营，构建出多维度的诗意空间。韶关望江亭作为张九龄当年赏月遗址，经诗人点化成为"文化记忆场域"（阿斯曼语）。动词"阅"（jyut6）在粤语中兼具"阅读"与"检阅"双重语义，恰如其分地实现了从物理空间到文本空间的拓扑转换。这种"在地性"书写策略，印证了宇文所安提出的"地方经验如何升华为普遍诗学"的经典命题。

诗歌步道"嚟翩跹"（lei4 pin1 sin1）的舞蹈意象，与敦煌壁画飞天形成跨时空对话。粤语副词"嚟"（来）的运用，既指涉当下性的身体移动，又暗含《诗经》"往来行言"的古老韵律。这种"古今交响"的意象处理，令人想起叶维廉"文化模子"理论中"既植根传统又解构传统"的现代性策略。三个省略号的运用，恰似《文心雕龙》所言"隐以复意为工"，在文本中凿出供读者穿越的时光隧道。

三、文本织体：互文网络的诗学建构

全诗构建起三层互文结构：表层与张九龄诗句的显性对话，中层与粤语童谣"月光光"的韵律呼应，深层则与屈原"路漫漫其修远兮"的精神同构。这种"互文性"（克里斯蒂娃语）实践，使文本成为文化DNA的当代转录。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翩跹"一词的选择——在《广韵》中记为"旋行貌"，正与粤语形容孩童学步的"趔趄"（lit6 zeoi1）形成古今语义场共振。

诗中"诗国天地"的宏大叙事，通过粤语特有的语气助词"……"实现解构与重构。这种标点策略，既保留黄节《粤讴》的民间叙事传统，又吸收现代主义的碎片化表达。正如宇文所安在《中国"中世纪"的终结》中指出："真正的传统继承者往往是表面上的叛逆者。"诗人用方言的"音腔"（voice grain）重写古典意象，恰似用南音琵琶弹奏布鲁斯，在音色的混融中诞生新的美学可能。

西、余论：方言诗学的现代转型

该作品印证了吕进先生"新诗二次革命"理论中"方言入诗"的合法性问题。粤语作为汉语"最古老的方言"（赵元任语），其诗性价值在"纵横经纬"的时空坐标中得到充分彰显。诗中"共此时"的当下性与"几万年"的永恒性，通过方言的音韵肌理达成和解，这或许就是顾随所言"一切新都是旧的延续"的真谛。

在全球化语境下，这首粤语诗作犹如文化地理学上的"褶皱"（德勒兹概念），将岭南的地域性经验折叠进人类普遍情感。当"诗歌步道"成为连接古今的文化甬道，我们终于理解诗人为何选择在张九龄故乡完成这次语言飞行——正如程抱一所言："真正的诗人，是那些在母语中听见所有语言回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