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那撮潮湿的泥土,指腹下的震颤竟与心跳同频。
任萱的手链还在嗡鸣,三颗孔雀石珠在暮色中亮得像是要灼穿皮肉。
东南方岩缝里的青绿波纹,正随着天色渐暗愈发鲜明。
"杨老,带两位学者退到山坳背面。"我转身时衣摆扫过断碑上的裂痕,青铜棺椁边缘的星图纹样在余光里闪烁,"任萱,你来看——"
话未说完便撞进她发红的眼底。
这个向来泼辣的女子此刻死死咬着下唇,腕间手链的蜂鸣声几乎盖过她颤抖的尾音:"能量场在膨胀,就像...就像上个月在邙山矿洞..."
江水倒灌的轰鸣声突然拔高,我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肩膀。
指尖触及她后颈冷汗的瞬间,某种尖锐的刺痛突然刺穿"心眼"。
无数破碎画面在眼前炸开:扭曲的青铜锁链穿透山体,青苔覆盖的机关齿轮正在苏醒,还有——任萱蜷缩在棺椁中的侧脸。
"曾逸!"她反手扣住我发麻的手腕,"你又用那个能力了?"
我踉跄着撑住断碑,喉间血腥味翻涌。
残碑上"沧州"二字正卡在两道裂痕中间,像被利爪撕开的伤口。
这绝非天灾——那些的岩层断面平滑如镜,倒像是被巨剑劈开的祭坛。
"大人!"杨老者突然举着火折子冲过来,"东南方山壁有刻痕!"
火星溅落在青苔斑驳的石壁上,现出数道人工开凿的凹槽。
我的佩剑刮开苔藓时,任萱突然捂住手链倒退两步。
那些看似凌乱的刻痕,竟与青铜棺椁的星图纹样如出一辙。
"这是前朝工部督造暗道的标记。"我着凹槽边缘的云雷纹,"永昌三年修筑官道时......"
"暗道里有东西。"任萱突然打断我,手链上的孔雀石珠正在她掌心烫出青烟,"它们在呼吸。"
江水轰鸣声突然停止。
整座山体都在此刻震颤起来,碎石顺着岩壁簌簌滚落。
我望着完全被堵死的官道,突然想起方才"心眼"所见——那些穿透山体的青铜锁链,此刻或许正在我们脚下蠕动。
"走暗道。"我斩断一截枯藤缠在剑柄上,"任萱带路,杨老护着学者居中。"
她擦着嘴角血渍冲我冷笑:"这时候倒信我的首觉了?"腕间手链却己亮起微光,在岩壁上投出蜿蜒的光斑。
那些前朝工匠留下的凹槽,竟随着光斑移动次第亮起,拼成箭头形状。
暗道入口藏在三株合抱的榕树后,藤蔓掀开时涌出的霉味里混着铁锈气。
任萱刚要迈步,我拽着她的后领拎到身后:"跟紧我。"
火折子照亮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潮湿的岩壁上布满抓痕,最深的那道裂缝里卡着半片生锈的护甲。
任萱的手链突然剧烈震动,光斑指向某条岔路时,我听见她倒抽冷气——那堆白骨手腕上,赫然缠着与她相同制式的孔雀石链。
"别看。"我挡住她视线,剑尖挑开白骨旁的铜匣。
腐坏的丝绸里裹着半卷羊皮,永昌三年的朱砂印鉴下,绘着与我们手中星图完全相反的阵纹。
暗道突然剧烈震颤,任萱猛地将我推向左侧:"跑!"
青绿色波纹如潮水漫过岩壁,所到之处石屑纷飞。
我拽着两个学者跃过突然塌陷的地面时,任萱腕间的蜂鸣己尖锐到刺破耳膜。
她在拐弯处突然踉跄,被我拦腰抱起时,后颈溅落的血珠里竟闪着星芒。
"放我下来!"她挣扎着指向头顶裂缝,"月光!"
豁口处漏下的银辉里,熟悉的玄色旌旗正在百丈外猎猎作响。
我割破掌心按在岩壁上,"心眼"的刺痛中,最后三枚孔雀石珠突然迸发强光。
任萱的尖叫与山体崩塌声同时炸响时,我抱着她滚出正在闭合的裂缝。
草叶混着沙土灌进领口,身后暗道彻底坍塌成深坑。
杨老者颤抖着捧起沾血的旌旗残片:"是北境边军的令旗......"
任萱突然死死攥住我的手腕。
顺着她惊恐的视线望去,月光下的沧州界碑完好无损地立在官道旁,碑上朱漆鲜艳如血——与我们半日前所见的那块残碑,隔着生死轮回般的十日之距。
最后一粒碎石滚落悬崖时,我后颈还残留着任萱发丝的檀香。
她蜷在我怀里颤抖,腕间孔雀石珠的余温透过染血的绷带渗入皮肤。
远处玄色旌旗猎猎翻卷的声音裹在风里,竟比暗道中的江水轰鸣更让人心悸。
"沧州......"杨老者扑倒在界碑前,枯槁的手指抚过朱砂涂就的隶书,"永昌三十七年?
这不可能......"
任萱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她指甲几乎掐进我掌心的伤口,那些在暗道里被星芒浸染的血珠,此刻正沿着界碑纹路渗入泥土。
我望着完好无损的官道,终于看清那块被青苔覆盖的界碑背面——不是十日前的残碑,而是刻着永昌三十七年秋的崭新碑文。
"时空错位。"任萱突然笑出声,嘴角溢出的血丝被朝阳镀成金线,"手链最后的能量......"她腕间三颗孔雀石珠同时碎裂,细碎晶粉随风飘向正在升起的朝阳。
山脚下突然传来铜铃脆响。
十二匹枣红马拖着的青铜车驾撞破晨雾,车辕上悬挂的青铜铃铛刻着工部暗纹。
我按住剑柄的瞬间,眼角瞥见任萱将半卷羊皮地图塞进杨老衣襟。
那卷在暗道里发现的永昌三年星图,此刻正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恭迎司天监少卿!"
百姓的欢呼声如潮水漫过山岗时,我后知后觉地摸到腰间多出的鱼符。
青铜符牌上"钦天"二字硌着掌纹,这分明是永昌二十三年才设立的官职。
任萱突然踮脚凑近我耳畔:"你的心跳,比看见棺椁里的我时还要乱。"
她在晨曦里仰起的脸庞还沾着血污,眼底却盛着比孔雀石更璀璨的光。
我想起暗道里那个蜷缩在青铜棺椁中的侧影,扣住她腰肢的力道不自觉加重。
她闷哼一声,染血的指尖点在我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别用'心眼',我能闻到铁锈味。"
山道两侧突然竖起二十八星宿幡,穿绛紫官袍的老者颤巍巍捧来玉笏。
我望着笏板上蜿蜒的星纹,突然意识到这图案与任萱手链的震颤频率完全契合。
学者们被请上青铜车驾时,有个青衣小吏往我掌心塞了枚冰凉的物件——半片染着墨渍的银杏叶。
"北境八百里加急。"他嘴唇未动,声音却像游丝钻进耳膜,"三日前,观星台塌了七座。"
任萱突然拽着我衣袖剧烈咳嗽,借着拭血的帕子将那枚银杏叶卷入袖袋。
她染血的虎口正贴着我脉搏,不知何时从我腰间摸走了那方钦天监鱼符。
朝阳终于冲破云层,金光照亮官道两侧跪拜的百姓时,我听见她藏在咳嗽声里的低语:"二十八星宿幡少了危宿旗。"
杨老突然在车驾前踉跄,那卷羊皮地图从他松垮的衣襟滑落半截。
穿绛紫官袍的老者浑浊的眼珠骤然收缩,枯枝般的手指刚要触及泛蓝的星图,任萱己经提着裙摆冲过去搀扶。
她绣着并蒂莲的腰封擦过地图边缘,某种淡青色粉末悄然渗入靛蓝纹路。
"少卿大人。"老者收回手指在官袍上重重擦拭,"今夜子时,陛下要在摘星楼......"
山风突然转向,将后半句话撕碎在铜铃声中。
我扶住任萱微颤的肩膀,嗅到她发间新添的苦艾气息。
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将一枚冰凉的铜钥塞进我袖袋。
那钥匙齿痕的形状,竟与暗道里铜匣的锁孔完全吻合。
百姓们抛洒的桃花瓣落在玄甲上时,我望见城楼上悬挂的青铜镜。
本该映出朝阳的镜面此刻漆黑如墨,镜缘十二时辰刻度中,代表子时的鼠首正在渗出暗红液体。
任萱突然踮脚摘去我肩头的花瓣,染着血渍的指尖状若无意地划过我颈侧动脉。
"你的心跳,"她呵气如兰,"比抱着我滚出裂缝时还要快三拍。"
我扣住她欲缩回的手腕,在漫天纷飞的桃花里望进她瞳孔深处。
那些破碎的星光在她眼底重新排列组合,竟拼凑出与永昌三年星图截然不同的阵纹。
她腕间残留的孔雀石粉末突然发烫,在我们交握的掌心跳跃成细小的星芒。
"大人!请为沧州赐福!"
穿百衲衣的老妪突然冲破卫兵阻拦,枯瘦手掌攥着半块龟甲贴上我战靴。
龟甲裂隙中渗出的蓍草汁液染青了银鳞甲,我蹲身搀扶时,听见她用气声嘶吼:"七日前......观星台的陨铁......在哭......"
任萱的罗裙突然拂过龟甲,某种淡金色粉末从她袖口洒落。
老妪浑浊的眼球骤然清明,改口高呼的声音却带着颤音:"愿少卿大人福泽苍生!"
青铜车驾再次启动时,我着袖袋里的铜钥,突然读懂任萱在星图里做的改动——她把危宿星官的位置,精准地挪到了摘星楼方位。
"曾逸。"她靠在我肩头假寐,染血的指尖在我掌心画圈,"你说今夜子时,危月燕会不会啄破紫微垣?"
山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一缕缠上我腰间新佩的钦天监玉珏。
我望着车窗外完好无损的沧州城郭,突然怀念起那块刻着裂痕的残碑。
至少那碑上的"沧州"二字,还带着真实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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