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按住井沿剥落的青砖,掌心传来苔藓冰凉的潮气。
蝙蝠翅膀掠过耳畔的刹那,任萱突然攥紧我手腕,她咳在绢帕上的血渍晕开淡青色卦象。
"坎上离下,水火未济。"她将染血的绢帕按在井口,琉璃珠在枯藤间折射出细碎光斑,"这井通着地下暗河。"
江龙用刀鞘拨开红绳时,褪色的绳结突然散作细沙。
我望着簌簌落进井底的沙粒,突然想起陈船夫哼唱的渔歌——"七步青石阶"的调子,与昨夜他摇橹时的节奏竟分毫不差。
村落里传来木门吱呀声。
当我们踩着露水浸透的碎石路走进村口时,檐角挂着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
穿粗麻短褐的老农抱着陶罐转身就跑,陶罐摔碎在青石板上,酸浆果的汁液蜿蜒如血。
"东南第三户。"任萱用鞋尖碾碎颗滚落的果子,琉璃珠在她指缝间闪烁,"窗棂上晾着鱼骨风铃。"
破败的土墙院里,刘姓村民正用草绳捆扎柴垛。
见我们推门而入,他手中柴刀当啷落地,后腰撞翻的竹筛里滚出几粒发霉的苞谷。
我扶住他颤抖的肩膀时,闻到他衣襟里浓重的鱼腥味——与陈船夫腰带上的水草气息如出一辙。
"老丈可知囚龙滩往东三十里有处断崖?"我故意将陈船夫的酒筒搁在石磨上,筒壁六眼鱼纹在阳光下泛起诡异青光。
老农喉结剧烈滚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任萱腰间晃动的银铃。
那是三日前我们从漕帮暗桩身上缴获的追魂铃,此刻正被她系成禁步模样。"瘴、瘴气林..."他嘶哑的嗓音像生锈的铰链,"后山石阶...七步..."
任萱突然解下装着干粮的包袱。
当麦饼与腌肉的香气弥散开来,老农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
她将碎银压在一包止血散上:"我们会烧了义庄西厢房的蛇柏。"
这句话让老农浑浊的眼珠骤然清明。
他枯枝般的手指在地面画出扭曲的符号,当我的"心眼"触及那个符号时,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被铁链锁在井底的少女,悬崖洞穴里飘荡的紫色灯笼,还有石壁上用鲜血绘制的星图。
"他们在等月晦之夜。"老农突然抓起麦饼狠咬一口,碎渣混着泪水簌簌掉落,"石阶第七层有暗门,但..."他布满冻疮的手指向江龙腰间的雁翎刀,"要见血才能开。"
暮色西合时,我们站在后山蜿蜒的石阶前。
任萱将琉璃珠含在口中,苍白的脸色在暮霭中近乎透明。
江龙用刀尖挑起阶上青苔,锈迹斑斑的铜钉排列成北斗形状。
"七步。"我数着石阶上刀劈斧凿的痕迹,在第七级台阶站定时,靴底传来细微的凹陷感。
山风突然裹挟着咸腥水汽扑面而来,任萱鬓角碎发无风自动,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血珠滴在石阶上,竟顺着纹路汇聚成箭头形状。
山崖在夜色中裂开狰狞巨口。
当我们贴着湿滑的岩壁挪动时,李郎中突然踩落碎石。
他慌忙抓住藤蔓的瞬间,我听见细不可闻的机械转动声——这老郎中怕是不知道自己腰间药囊里,藏着能引发山体鸣响的铃铛草。
任萱突然扯下我束发的绸带。
当青丝散落的刹那,三支淬毒弩箭擦着她扬起的衣袖钉入岩壁。
琉璃珠在她掌心映出洞窟入口的轮廓,紫色灯笼的光晕里,隐约可见铁链拖拽的血痕蜿蜒至黑暗深处。
"当心脚下苔..."她的提醒被突如其来的山风截断。
我转身时,正看见举着火折子的年轻侍卫脚下一滑,火光照亮岩缝里密密麻麻的六眼鱼卵。
那些半透明的卵泡随着他的踉跄骤然破裂,腥臭黏液溅在石壁上,竟发出类似陈船夫渔歌的诡异颤音。
(接上文)
李郎中跪在碎石堆里翻拣药箱时,我盯着他后颈处细密的汗珠。
方才坠落的山石划破了年轻侍卫的小腿,伤口渗出的血竟是诡异的靛蓝色——那些破裂的六眼鱼卵的黏液有毒。
"需要七叶重楼和寒水石。"李郎中颤巍巍举起半截干枯的草药,药杵在陶碗里撞出焦灼的声响,"村北老槐树下或许......"
任萱突然扯下我腰间玉佩。
当琉璃珠与羊脂玉相撞的脆响在山谷回荡时,东南方密林里惊起成片夜枭。
她将玉佩塞进李郎中掌心:"劳烦先生带两个弟兄回村寻药,寅时前若未归......"后半句消散在突然卷起的山风中,但老郎中缩紧的瞳孔告诉我,他听懂了话中机锋。
我留下半数人马时,江龙正用雁翎刀削着崖柏。
木屑纷飞中,他忽然将刀柄倒转递来:"瘴气林里的铃铛草,沾血能响三刻钟。"我望着刀柄缠绕的靛蓝布条——那是用侍卫伤口浸染的毒血所制——突然明白他坚持要背那筐蛇柏灰的用意。
子时的月光像层霜衣裹着断崖。
当我们贴着岩缝挪到洞穴侧方时,任萱突然按住我拔刀的手。
她将琉璃珠含在舌尖,呼出的白雾里竟浮现出守卫移动的轨迹。"七人戍守,三明西暗。"她在掌心画出星图,"坎位两人守着石鼎,鼎中烧着迷魂香。"
我摸出怀中的六眼鱼卵。
这些裹着毒液的胶质物被江龙用蛇柏灰裹成丸状,砸在岩石上会发出类似婴啼的怪声。
当第一颗卵丸在西北角炸开时,洞穴里传来铁链拖拽的哗啦声。
"什么人!"守卫的呼喝惊飞夜栖的寒鸦。
我趁机将剩余卵丸掷向瘴气林,此起彼伏的怪叫声中,紫色灯笼突然熄灭三盏。
任萱扯着我闪进阴影时,我闻到她发间铃铛草的苦香——这味道能暂时混淆迷魂香的药性。
岩洞深处的寒气砭人肌骨。
任萱突然掐灭火折子,我们在绝对的黑暗中循着铁锈味摸索。
当我的指尖触到潮湿的符纸时,前方突然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琉璃珠幽蓝的光晕里,白发学者正用血淋淋的手指在石壁上描画星图,他身侧的杨老者举着半截断烛,蜡油在虎口凝成狰狞的瘤状。
"二十八宿错位三度。"学者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青铜鼎,"他们要改......"
爆炸声突然从洞口传来。
江龙点燃的蛇柏灰混着毒血在岩壁炸开靛蓝火焰,将追来的守卫逼退三步。
我挥刀斩断铁链时,学者突然抓住我的腕骨:"石鼎!
必须毁了石鼎!"
任萱的绸带缠住倒悬的钟乳石,借力跃上洞顶横梁。
当她的银铃坠入燃烧的石鼎刹那,鼎中沸腾的黑色液体突然迸溅出万千火星。
我看到她绣着卦象的衣袖在热浪中翻卷,像只浴火的青鸟。
"小心!"杨老者突然将我扑倒。
淬毒的箭矢钉入我们方才站立的位置,箭尾系着的红绳正在急速燃烧。
王杀手玄色劲装上的金线在火光中游走如毒蛇,他手中链刃划过的轨迹,竟与学者绘制的星图某处重合。
"对位缺角!"任萱的喊声带着血沫。
我旋身避开链刃时,顺势将雁翎刀插入岩缝。
崩落的碎石恰好砸中王杀手左侧护卫,那人坠入燃烧的石鼎时发出的惨叫,竟与陈船夫的渔歌尾调诡异地契合。
江龙带着蛇柏灰冲进来时,王杀手正欲启动洞顶机关。
我扯下学者颈间的青铜罗盘掷向悬索,失衡的齿轮咬住链刃,任萱趁机将琉璃珠弹入对方咽喉。
当王杀手捂着脖子踉跄后退时,我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苦杏仁味——是杨老者捏碎了藏在齿间的毒囊。
归途上,任萱的体温透过染血的绷带传来。
她靠在我肩头昏睡,腕间时空回溯手链的裂纹在月光下清晰可辨。
学者与杨老者坐在牛车上核对星图,泛黄的纸页间突然飘落半片鱼鳞,鳞片上歪歪扭扭刻着"漕"字。
"曾大人!"策马追来的侍卫官服上沾着露水,"八百里加急......"他欲言又止地望向学者,怀中文书露出一角朱红火漆,纹样竟与悬崖洞穴中的星图如出一辙。
我握紧缰绳,掌心残留着斩断铁链时的震麻。
任萱在颠簸中忽然呢喃:"井卦变未济......"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舆图上移动,最终停在我们即将渡过的沧澜江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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