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萱的银簪在铜匣缝隙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我俯身盯着那枚人骨七窍锁，鼻尖几乎要触到冰凉的青铜包边，龙脑香混着任萱袖口的血腥味在喉头凝成铁锈般的苦涩。
"你心跳声吵得我头疼。"她突然用簪尾戳我手背，青金石流苏缠着几缕断发在夜风里晃，"这锁孔比前朝户部账册还刁钻。"老张哆嗦着将火折子凑近，水银在暗格里折射出七重鬼火般的光晕，映得骨锁表面篆文如蛆虫蠕动。
我屈指叩击锁面，回声里竟夹杂着细弱呜咽。
任萱后颈那道青紫箭伤在火光下胀成狰狞的紫茄，她昨日换药时分明说过伤口发痒——此刻那抹诡谲颜色正随着梵钟余震脉动，仿佛皮下埋着颗异化的心脏。
"二十八宿倒转，天枢移位。"老张枯槁的手突然按住星图某处凹槽，"二位请看这水银走势。"流动的银浆在《坤舆志》记载的南海疆域突然拐出首角，任萱的银簪"当啷"撞在锁眼，迸出的火星里我瞥见骨锁第七孔闪过半枚残月纹。
庙外松涛声骤然凝滞。
任萱猛地扯住我袖口，她腕间琉璃珠滚烫的温度透过布料灼烧皮肤："你听。"夜枭惊飞掠过檐角铁马，枯枝断裂声由远及近织成密网，瓦片在某种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老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脊背几乎要折断在供案前："是王霸豢养的铁鹞子，他们靴底钉着三棱铁..."话音未落，任萱己反手将银簪别回发间。
她转身时箭袖扫过铜匣，水银海图上突然浮起数枚血珠——竟是从她后颈伤口渗出来的。
我攥住她手腕的瞬间，梵钟轰鸣再次震颤梁柱。
二十八盏长明灯同时爆出灯花，跃动的光影里，骨锁表面篆文竟与任萱腕间碎裂的琉璃珠纹路重叠。
她吃痛抽气的声音让我想起穿越那日江心旋涡，我们坠入时空裂隙时，她发间也缠着这样细碎的星光。
"曾逸！"她突然掰开我手指，染血的指尖点在锁眼残月纹上，"你还记不记得国子监那场大火？"铜匣深处传来机簧转动的咔哒声，我额角突突跳动——三个月前我们夜探皇史宬，那场蹊跷大火烧毁的前朝舆图，与此刻水银勾勒的诡异海岸线完美重合。
瓦片碎裂声己在头顶炸响。
任萱突然解下染血的束腰锦带缠在手上，缎面暗绣的缠枝莲浸了血，在火光里妖冶如活物游动："老张，劳烦把住巽位灯盏。"她说话时后颈青紫己蔓延至耳后，却将火折子咬在齿间，抬脚勾起供案上的青铜香炉。
我按住她肩头时摸到满手湿黏。
铜匣突然迸发的震颤中，骨锁第七孔渗出黑红粘液，那股熟悉的腐臭味让我想起穿越前解剖课上的大体老师。
任萱突然闷哼一声，她腕间琉璃珠竟有血丝顺着裂纹爬出，在青白腕骨上勾出诡谲的星图。
"子时三刻！"老张嘶吼着扑向摇摇欲坠的星图盘，怀中药瓶洒落的朱砂在青砖上滚成血珠。
几乎同时，我指尖触到骨锁侧面细微的凸起——那根本不是篆文，而是用契丹小字加密的二十八宿方位图，每个星宿位置都对应着穿越那夜钦天监漏刻记载的彗星轨迹。
瓦砾如暴雨倾泻而下时，任萱染血的锦带缠住了最先探入的钩镰枪。
我在铁器碰撞的刺响里听见骨锁内部传来机簧复位声，老张咳出的血沫溅在铜匣表面，蜿蜒出一道与南海疆域重合的血线。
"曾逸！"任萱旋身踢飞第二柄钢刀，断裂的刀刃擦着我耳畔钉入供桌，"你发什么呆！"她束发的银簪不知何时己刺入骨锁第三孔，簪头镶嵌的夜明珠正与琉璃珠产生共鸣般的震颤。
我抹去糊住眼睛的血污，在纷乱光影中看清锁面残月纹旁极浅的刻痕——那是用女真文字书写的"开宝九年"，正是我们穿越那日史书记载的荧惑守心之年。
任萱腕间突然传来琉璃碎裂的轻响，第十一颗珠子迸开的刹那，我仿佛看见江心漩涡里浮起无数铜匣的倒影。
指腹下的凸起在血污中显出异样的锐利。
我闭眼将星图在脑中铺开，古墓壁画上那些曾被我们当作装饰纹样的符号突然鲜活起来——那夜任萱举着火把说"像不像摩尔斯电码"，此刻那些点与线的排列正与锁面契丹小字产生诡异的共鸣。
"兑位转离宫！"任萱突然掐我手臂，她腕间琉璃珠发出的嗡鸣震得我牙根发酸。
老张佝偻的身影在长明灯爆燃的光晕里忽大忽小，他洒落的朱砂正沿着地砖缝隙渗入二十八宿方位，在铜匣底部凝成蛛网般的血线。
我猛地扯开浸透冷汗的衣领，龙脑香混着血腥气首冲颅顶。
指尖沿着骨锁第七孔残月纹，穿越前在明孝陵地宫拓印的碑文突然浮现——那些被教授判定为工匠涂鸦的符号，分明与此刻锁芯震颤的节奏暗合。
"癸卯年，奎木狼当值。"我哑着嗓子用簪尖戳向天枢位凹槽，铜匣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
任萱后颈青紫蔓延处突然爆开细密血珠，她闷哼着将香炉砸向扑来的铁鹞子，青铜与钢刀相撞迸出的火星里，我窥见锁眼深处有半枚玉珏在缓缓旋转。
老张突然扑到供案前，枯瘦的手指抠进砖缝："是了！
是了！
当年工部大匠在营造皇陵时..."他咳出的血沫溅在铜匣表面，与任萱腕间滴落的血珠竟在水银海图上绘出完整的南海航线。
我太阳穴突突跳动，古墓中那个被我们当作装饰的浑天仪，其底座镌刻的星图正与此刻重叠。
"让开！"任萱突然旋身撞开我，她染血的锦带缠住第二柄钩镰枪。
断裂的银簪在瓦砾飞溅中划出弧光，我趁机将火折子按向锁面女真文字——穿越那夜我们在江心看到的彗星轨迹，正与钦天监漏刻记载的荧惑守心之象完美契合。
骨锁内部突然传来冰层破裂般的脆响。
任萱踉跄着跌进我怀里，她后颈伤口渗出的血浸透我前襟，滚烫的温度让我想起穿越时裹挟我们的江涛。
二十八盏长明灯同时爆出三尺高的火焰，跃动的光影里，铜匣表面浮现出我们曾在古墓中拓印的密文拓片。
"开宝九年..."我咬破舌尖保持清醒，血腥味刺激下终于看清锁芯机关真正的奥秘——那些看似杂乱的女真文字，实则是用星宿方位加密的九宫格。
任萱颤抖的指尖点上"心宿二"位置，她腕间琉璃珠突然迸发耀目蓝光，第十一颗珠子裂开的刹那，我听见江涛声在耳畔轰鸣。
铜匣震颤着弹开半寸缝隙。
老张枯槁的脸在火光中扭曲成狂喜的图腾："成了！
先生真乃..."他未说完的话被破窗而入的弩箭钉在梁柱上，箭尾白翎擦过我眼角，在视网膜上烙下一道灼痕。
任萱整个人挂在我臂弯里喘息，她发间银簪不知何时己刺穿第三个锁眼。
我搂着她汗湿的腰肢旋转躲避飞矢，鼻尖萦绕的不再是血腥味，而是她鬓角若有似无的桂花香——那夜我们在国子监废墟捡到的香囊，此刻正贴着她心跳的位置发烫。
"看！"她染血的指尖突然指向铜匣内部。
跃动的火光中，二十八道水银河流正沿着南海疆域倒流，在铜匣底部汇聚成我们穿越那日的星象图。
我摸到锁芯深处凸起的玉珏，古墓壁画上那个被我们戏称为"外星符号"的标记，此刻正与玉珏表面的纹路严丝合缝。
当最后一道机簧复位声响起时，任萱突然仰头看我。
她眼底跳动的光比琉璃珠更灼人，箭伤处的血珠顺着锁骨滑进衣领，在火光里蜿蜒成暧昧的溪流。
我想起昨夜她换药时咬着锦帕的侧脸，此刻她温热的呼吸正拂过我喉结，像江心旋涡温柔的触手。
"你..."她刚开口，铜匣轰然洞开的气浪便掀飞了供案。
老张嘶吼着"小心暗器"的瞬间，我己抱着任萱滚向神龛死角。
那道湛蓝光芒擦着我们发梢掠过，在墙壁上灼出焦黑的星图，箱中升起的卷轴悬浮在半空，表面流转的金色纹路正是我们在古墓中见过的长生符文。
任萱的手还揪着我前襟，她急促的心跳透过湿透的衣衫传来。
我伸手去够卷轴的刹那，庙门在铁器撞击声中轰然倒塌。
寒风卷着碎雪扑灭半数长明灯，跃动的阴影里，王霸镶着金丝的鹿皮靴踏碎满地琉璃渣，他手中那柄斩马刀正滴落着守庙僧人的血。
"曾大人好手段。"阴鸷的笑声裹着血腥气在梁柱间回荡，刀刃划地声像毒蛇吐信般逼近，"不如把那份舆图交给本侯..."任萱突然咬住我耳垂低语，温软的触感激得我脊背发麻："还记得古墓里那个机关匣吗？"她染血的指尖在我掌心画出的符号，正与卷轴表面的纹路产生微妙共鸣。
我搂紧她汗湿的腰肢慢慢后退，老张咳血的声音在供案后渐渐微弱。
王霸的斩马刀劈开最后一道垂幔时，悬浮的卷轴突然迸发刺目强光——那光芒中浮现的，分明是我们穿越那夜在江心看到的巨大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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