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叶的腥气黏在喉头，我握住任萱昨夜塞进我掌心的鎏金齿轮，锋锐齿痕硌得掌心血痂又裂开几道。
冰凉的露水顺着藤蔓砸在脖颈，前方探路的亲兵突然蹲下，青铜弩机卡槽里渗出缕淡青烟雾——是周师爷最爱用的蛇藤粉。
"将军，第三处绊索。"亲兵咽着唾沫用竹镊夹起半截发黑的兽筋，末端铁蒺藜闪着幽蓝的光。
我盯着树皮上新结的蛛网，晨露在蛛丝上凝成串铜钱状的珠子。
这不该是霜降后的深山里能看到的景象，除非......我猛然攥住任萱正要触碰藤蔓的手腕，她袖口滑落的怀表链缠住我指尖，表盘背面星轨正指向"危"字。
"蛛丝淬了西域火油。"我压低声音，任萱的睫毛在阴影里颤了颤，三日前马大夫颤抖的嗓音突然在耳畔炸响。
她突然扯开我胸前绷带，昨夜被银簪刺破的伤口竟渗出淡紫色黏液，在熹微晨光里蒸腾起细小的晶粒——与化骨池底西洋座钟报时那刻蒸发的雾气如出一辙。
陈副将的刀鞘突然撞上岩石，惊起群鸦乱飞。
任萱的鎏金齿轮在我掌心骤然发烫，齿轮咬合处迸出星火，将落在她鬓角的鸦羽烧成灰白。
我数着东南方第三声鸦鸣的余韵，那是三年前中秋夜任萱改良孔明灯时，我们在城楼约定的暗号。
"陈将军倒是勤快。"我假装俯身检查陷阱，余光瞥见陈副将靴底沾着的朱砂——唯有郑寨主密室里的机关匣会用这种掺了孔雀石的颜料。
任萱的指尖在我后背飞快划动，她画的蒸汽机传动轴结构与昨日羊皮卷灰烬里的徽记重叠成灼痛的印记。
山雾忽然浓得呛人，吴老汉留下的麂皮地图在任萱怀中发出蜂鸣。
我按住她要去掏地图的手，西北角的梁柱灼痕在记忆里刺痛眼眶。
三眼菩萨像底座的波斯文随着她睫毛上的冰晶融化，正一滴滴渗进我开裂的虎口。
"闭气！"任萱突然将鎏金齿轮按进我伤口，齿轮转动声撕开浓雾。
陈副将的咳嗽声里混着铁器碰撞的脆响，二十步外的断崖边缘，周师爷的紫竹扇骨正挑着盏琉璃灯，灯影里浮动的正是昨夜自燃的羊皮卷灰烬纹路。
我的血顺着任萱的腕骨爬上手链，缺失的玉珏机簧在齿轮间发出饥渴的嗡鸣。
当第一支淬毒弩箭擦过任萱发髻时，我终于看清雾中晃动的不是树影——那些与三眼菩萨像瞳仁同样幽蓝的光点，正随着陈副将刻意踢落的碎石声渐次逼近。
"低头！"任萱的泼辣劲儿混着血腥味炸开，她甩出的银簪扎进岩缝，簪头迸发的火星竟点燃了雾中漂浮的晶粒。
爆炸的气浪掀开地皮，陈年骨殖与齿轮零件雨点般砸下。
我在漫天磷火中抓住陈副将的佩刀，刀柄暗格弹出的不再是羊皮卷，而是半片鎏金齿轮——与任萱手链缺失的那枚严丝合缝。
任萱的哭腔裹着蒸汽机的轰鸣声撞进耳膜："笨蛋！
他们的陷阱会共鸣！"她腕间齿轮突然逆时针疯转，昨夜马大夫提及的西域火油味道，此刻正从我的伤口涌向她手链的裂缝。
当山崖深处传来西洋座钟的齿轮咬合声时，我终于读懂菩萨像底座波斯文最后的警告——那分明是任萱实验室爆炸前，我在古籍扉页瞥见的末日倒计时。
任萱的鎏金齿轮在我掌心发出尖锐蜂鸣，山崖深处传来的西洋钟声竟与三眼菩萨像产生共鸣。
我扯下染血的护腕缠住齿轮，暗红血迹沿着齿轮凹槽绘出西域星图——这正是三日前吴老汉在麂皮地图边缘用艾草汁描画的轨迹。
"东南巽位，七步断金。"任萱突然咬破指尖点在蒸汽机传动轴上，她袖中弹出的铜制游标卡尺精准卡住岩缝。
我们顺着生锈的齿轮滑向断崖时，浓雾里突然伸出数十把淬毒钩镰。
陈副将的佩刀在岩壁上擦出火星，故意惊起的乌鸦群遮蔽了周师爷的紫竹扇信号。
我反手将鎏金齿轮按进岩壁，任萱手链缺失的玉珏突然从齿轮中心弹出，将扑来的钩镰生生卡在半空。
西域火油顺着蛛丝燃起的蓝焰里，我望见土匪们胸前的铜镜竟反射着西洋座钟的齿轮纹路。
"坎水转离火！"我拽着任萱滚进吴老汉所说的溶洞暗河，她发间的银簪划过水面，竟激活了河底沉睡的青铜齿轮组。
追兵踏入河滩的瞬间，暗河突然逆流，蒸汽从岩缝喷涌而出形成天然屏障。
任萱拆解手链组装成微型弩机，射出的齿轮碎片精准打中土匪的铜镜枢纽。
周师爷的冷笑混在蒸汽轰鸣中："曾将军可知化骨池的西洋钟为何要走快半刻？"他掷出的琉璃灯突然炸开，灯油竟是我们剿灭的海寇船上失窃的暹罗火胶。
任萱突然将鎏金齿轮塞进我染血的绷带，齿轮咬合声与溶洞回声形成特殊频率，崖壁簌簌落下的不是碎石，而是陈年骨殖里封存的西域磁石。
"就是现在！"我挥刀斩断钟乳石，任萱的蒸汽弩机将磁石粉末吹向敌群。
土匪们的铜镜在磁场作用下相互吸引，数十人如提线木偶般撞作一团。
陈副将正要斩断机关绳索，却发现自己的刀柄暗格不知何时被任萱塞进了燃烧的艾草丸。
当最后一声齿轮咬合归于沉寂，溶洞地面突然塌陷。
我们坠入的密室墙壁上，数百个西洋钟表零件正沿着佛经梵文排列运转。
任萱触碰到的莲花纹机关突然逆转，墙缝渗出的不是暗器，而是带着马大夫药庐特有苦香的硝石粉末。
"这不是匪窝。"我擦去铜镜上的青苔，倒映出的三眼菩萨像背后，分明是任萱在实验室绘制的蒸汽轮机草图。
陈副将靴底的朱砂在硝石地上印出带血的齿轮纹，延伸向密室深处的铸铁门——门环上交叉的降魔杵与蒸汽阀门，正与三年前兵部失窃的西洋火器图纸如出一辙。
任萱突然将发烫的手链贴在密室中央的青铜鼎上，鼎内沸腾的液体泛起诡异的七彩光晕。
当我的血滴入鼎中时，那些光晕突然聚合成兵部特供火漆的图腾。
山体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齿轮转动声，而我们头顶的岩层缝隙间，陈副将昨夜放走的信鸽正叼着半片鎏金齿轮，朝着京城方向振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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