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受冲击的还是萧承砚本人。他端坐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色。
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如同上好冷玉雕琢的俊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那是惊讶、是长久绝望后猛然看到一丝光亮时本能的动摇，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属于正常人的希冀和……惶恐。怕是自己听错了，怕这又是一场空欢喜。
他这几年试了多少次？每一次希望燃起又熄灭，带来的痛苦比那内力暴动本身更折磨人。连超凡境的大能都只能帮他暂时压一压，缓解些许痛苦，根本解决不了根子上的问题。现在，一个才到他胸口高、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姑娘，平静地说“能治”？
花厅里一下子静得可怕，只剩下灯笼里的烛火噼啪的轻微爆响和几个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三道目光，炽热、震惊、探究，像探照灯一样打在苏晓身上。
苏晓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像块被架在火上烤的肉。她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让人头皮发麻的寂静。
“但是，”她赶紧补充道，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非常麻烦，而且不是短时间就能好的。”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对面三人眼中过于灼热的光。萧承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依旧紧紧锁着苏晓，专注得可怕。凌骁也收敛了外放的震惊，但眼底的审视和警惕丝毫未减。
苏晓继续道：“你需要定期服用我专门为你配置的药丸，还要配合着治疗，每半个月一次的药浴，再加上扎针，可能会受一些罪。这些法子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让你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去适应你体内那股过于霸道的内力。这个过程急不得，起码得一年以上，而且中途绝对不能断！断了，可能前功尽弃，甚至情况会更糟。”
一年以上……半个月一次药浴扎针……不能间断……
这些要求像一道道关卡，但落在萧承砚耳中，却像是最美妙的音符。比起每月一次生不如死的折磨，和永远看不到尽头的绝望，这点时间和麻烦算得了什么？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那丝被绝望尘封己久的微弱光亮，此刻终于彻底亮了起来，驱散了惯有的冰寒。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挺首了脊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郑重：“只要能控制住，时间长些，没关系。我定当全力配合，苏姑娘有任何要求，只管吩咐。”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恳切？
“对！对！时间长点怕什么！能治就好！能治就好啊！”谢瑾川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脸上全是狂喜，他用力拍了一下大腿，“苏妹妹，你放心！萧哥最是守信，他说配合就一定会配合到底！是吧，萧哥？”他转头看向萧承砚，寻求肯定。
凌骁虽然没说话，但紧绷的下颌线放松了些许，看向苏晓的眼神充满了期待，同时也掺杂进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不管这小丫头靠不靠谱，至少……是第一次有人肯定的告知他们可以治疗，总得试试才知道真假。
苏晓被他们这热切的态度弄得有点压力山大，赶紧摆摆手：“那……今天就先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需要七天时间做些准备，七天后，麻烦世子殿下再来一趟，我们正式开始治疗。”
“好！”萧承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下。他站起身，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但整个人的气场似乎都柔和了一瞬，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迫人。他对着苏晓，郑重地抱了抱拳：“有劳苏姑娘费心。七日后，萧某必定准时登门。”
“嗯，七日后见。”苏晓也站起身，回了一礼。
谢瑾川也跟着起身告辞。谢小侯爷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光。
马车缓缓驶离谢府，车厢内，刚才花厅里那点轻松的氛围瞬间消散，只剩下一种沉凝的寂静。
萧承砚靠在舒适的软垫上，闭着眼，似乎在养神，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眼底己恢复了惯有的深邃和平静，只是那份探究之色更浓了。
“瑾川，”他开口，声音低沉，“那位苏姑娘……还有她一家，到底是什么来路？你再跟我说说，尤其是你遇袭那件事。”
谢瑾川好像早就料到好友会有此一问。他叹了口气，将自己在回京途中遭遇精心策划的刺杀，中毒濒死，被意外卷入的苏家父子所救，之后苏晓如何妙手回春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经过，又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他重点强调了苏晓就是百草堂东家、近两年在西北崛起的一间药堂，卖的药丸药效都很是神奇，连京都很多贵族都在服用。
“所以啊，”谢瑾川总结道，“苏姑娘的医术，应该是十分厉害的！百草堂的药就是最好的证明。她爹苏强，看着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户，力气大的惊人，武艺也不错，但为人处世透着股庄稼人的实在劲儿。可偏偏苏晓和她大哥还有弟弟都不简单，苏晓的医术就不说了，她大哥苏晨一手剑法使的出神入化绝对是天级后期武者，弟弟武功虽比不上大哥，但是也不弱多少，因该是年龄太小的问题……嗯，怎么说呢，反正这一家子，怎么看都觉得透着一股神秘劲。”
萧承砚静静地听着，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农户出身，却有如此本事……”他沉吟道，“瑾川，你派人查过他们底细吗？”
“查过，”谢瑾川点头，脸上也露出几分困惑，“查得很细。苏家是6年前逃荒到的奉安，一首住在奉安城外的牛角村。苏强夫妇确实是老实本分的农户，没什么特别的。可怪就怪在，苏强和他这三个孩子，一身的本事从哪里学来的！“我怀疑，他们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不然没法解释。可能是哪位隐世的奇人异士看中了他们兄妹的天赋，暗中收徒？”
“高人指点……”萧承砚重复着这西个字，眼神变得幽深。他想起刚才在花厅，苏晓给他把脉时，那丝探入他体内、精纯得让他都心惊的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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