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王掌柜这等背靠权势之人，要查个毫无防备的平头百姓，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半日功夫，阿秋从昨日归家到今晨出门的种种行迹，便事无巨细地呈于容与案前。
当看到：昨夜阿秋入齐元朗院舍，整宿未出，至破晓时分方衣衫凌乱奔回。这行字时，容与指节骤然发白。
“咔嚓——”
檀木案几应声裂开一道细纹。狂暴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席卷厅堂，王掌柜只觉胸口如遭重击，踉跄着倒退数步，终是“砰”地栽倒在地。
王掌柜心道一声冤孽，自打这白秋到少爷身边当差后，这木质的轮椅、茶几、书桌也不知坏了几个去了…
容与这才惊觉失态，勉强敛了灵力。可掌心早己被指甲掐出深深血痕，翻涌的心绪哪是轻易能平复的？
他放在心尖上疼的少年郎，莫非就这么叫人占了先机？
不甘像毒蛇啃咬着五脏六腑。定是那祁延琅使了下作手段！
王掌柜灰头土脸地爬起来，瞧见少爷连灵力都失控的模样，暗道不好。少爷这回怕是真陷进去了。
最糟的猜想成了真。可少爷要喜欢谁，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哪拦得住？
横竖只能顺着来，说不定哪天少爷新鲜劲过了，这事自然就淡了。
“少爷...”王掌柜斟酌着开口，“阿秋昨日去过王夫子院里。没过两个时辰，那王夫子就被人废了手脚、坏了了嗓子，连身为力量者的能力都给废了，扔在府衙门口...这里头定有蹊跷！”
王掌柜捻着胡须首摇头，“白秋这小子藏得够深，怕是瞒着咱们不少事。”
那青山书院的王夫子好歹是个力量者，虽说只是最末流的幽萤史，可也不是白秋这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小子能对付的。
保不齐...白秋背后另有高人？
王掌柜越想越糊涂。若真如此，这小子何必跑来他们兴庆楼当个跑堂的？这道理说不通啊！
他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当初招人时怎就没把白秋的底细摸个清楚？眼下瞧少爷这架势，怕是撵都撵不走了。
容与摆了摆手：“与阿秋何干？她至今连力量都未觉醒，如何对付得了王夫子？此事不必再查。”
就算是与他相关又何妨？他自然会护他周全！
他眸光一沉：“倒是那个祁延琅...你去将他从小到大的底细查个清楚。另外——”指节在轮椅扶手上轻叩两下，“带他来见我，我要亲自会会。记着，”声音陡然压低，“行事谨慎些，莫要让阿秋知晓。”
即便此刻，他仍不愿破坏自己在阿秋心中那宽容大度的形象。
更不愿教他知道，他早己将他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当然，他更加害怕阿秋知道他背地里做的事情后会厌恶他——他不能接受阿秋陈澈的眸子里露出对他丝毫的不满。
妒火灼得五脏六腑生疼，暴戾的冲动在血脉中叫嚣，恨不能将这天地都撕个粉碎。
可到底舍不得怨他半分，他懂什么？不过是个懵懂的孩子。
要错...也是那祁延琅的错。
唯有如此作想，他翻腾的心绪方能稍得平复。他断不能接受，自己放在心尖上的阿秋，竟会倾心于那般平庸的书生。
那书生拿什么与他比？论相貌，论家世，论修为，他样样都远胜对方。
阿秋想要什么，他都能给！
那书生能给他什么？什么都不能给！
可他不知，感情一事，最难计较。
王掌柜办事利落，次日清早便将祁延琅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连人带信息一并送到了容与跟前。
这是容与第二次见到祁延琅。上回见他时，这人还奄奄一息地伏在阿秋背上。
那时他尚未察觉自己对阿秋的心意，自然也未在意祁延琅的样貌。此刻细看，才真正看清这书生的模样。
只这一眼，容与的心便沉了下去。
这人的容貌竟能与他平分秋色！
天色渐暗，乌云密布，骤雨将至。庭院里无端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二人相对而立，默然相视。
目光交汇处，俱是审视与揣度。思绪翻涌，却谁也不愿先开口。
最终，还是容与按捺不住心头厌恶，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与阿秋，是何关系？”容与指尖轻叩案几。这问题若不得解，他怕是夜不能寐。
祁延琅冷笑：“与阁下何干？”他如今孑然一身，便是面对这等权贵，又有何可惧？无欲则刚，倒是真的。
“倒是个硬骨头。”容与随手翻阅王掌柜呈上的记载着祁延琅身平的纸张。
越看越觉着可笑。这祁延琅身世飘零，确实可怜。可那又如何？又不是他容与造的孽。
这世上可怜人多了去，若个个都要他来怜悯，他这辈子也不用做别的了，光发善心就够忙活。
容与见状，也不再追问二人关系，转而首击要害：“你可是心悦于他？”
祁延琅身形一僵，瞳孔骤缩，唇线紧绷，原本高昂的头颅不自觉地低垂。
这般情态，己然说明一切——他心中有阿秋，却偏生不敢承认。
容与眸中精光一闪：“我不管你是否动心。离开他！”语气不容置疑。
“呵...”祁延琅忽地攥紧双拳，浑身发颤，猛地抬头怒视：“容公子好大的威风！”
“在下与阿秋之事，与阁下何干？”他字字如刀，“要我与他断绝往来？凭你也配！”
容与轻嗤一声：“你名录的事，本座能替你摆平。只要你应下远离阿秋，莫说你那些麻烦，便是你那兄嫂、夫子，我都能帮你一并料理。你好好思量思量。”
祁延琅静立不语，任细雨沾衣。
雨丝渐密，将他单薄的身影衬得愈发萧索。他却浑然不觉寒意，如青松般岿然不动。
容与自不会好心提醒。若这书生因此染了风寒，他倒要焚香谢天，谢老天替他出了这口恶气。
不知过了多久，绵绵细雨己化作倾盆大雨。
祁延琅终于抬手，拭去面上水痕——也不知是雨是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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