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解开领口第二颗纽扣，审讯室的排风扇在头顶发出蜂鸣。他盯着单向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喉结处泛起的红斑正在向锁骨蔓延——这是说谎的前兆。
"七月十五日晚十点，你在西郊高架桥下的排水沟做什么？"搭档陈明敲着证物袋，里面的工牌沾着可疑的藻类。
戴着手铐的男人咧开嘴，金牙闪过寒光："警察同志，我去捞我婆娘掉下去的耳环。"汗湿的背心贴在他隆起的腹部，"纯金的，攒了三年钱..."
陆沉突然站起身，不锈钢座椅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他的耳后己经通红，鼻腔里充斥着谎言发酵的酸腐味。监控摄像头红灯闪烁，他知道此刻正有二十双眼睛盯着测谎仪数据。
"耳环发票。"他伸手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褪色的红绳。审讯记录本上洇开汗渍，钢笔在"金牙张"三个字下晕染出墨团。
男人眼神飘向天花板："发票...发票被雨水泡烂了嘛。"
陆沉的后颈瞬间布满细汗。他看见对方瞳孔收缩了0.3秒，右肩肌肉出现不自然抽动。藏在桌下的左手开始数审讯室墙砖，这是他在特殊学校养成的镇定方式——第七排第西块砖有铅笔画的飞鸟，羽毛是用修正液涂的。
"高架桥护栏提取到你的皮屑组织。"陈明甩出检测报告，"需要解释为什么耳环会出现在命案现场三公里外吗？"
陆沉突然剧烈咳嗽，指节抵住喉结试图压制生理反应。审讯灯照得他眼前发白，恍惚间又回到十岁那年的测谎室。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举着电极片说："看着我的眼睛回答，你是不是偷了周老师的怀表？"
"我没有..."年幼的陆沉蜷缩在椅子上，看着心率图变成狂乱的锯齿。校长办公室的茉莉香薰熏得他作呕，那枚金怀表明明是从画室颜料柜底层找到的。
金牙张的狂笑将他拽回现实："什么命案？我顶多算非法捕捞！"沾着泥垢的指甲敲打桌面，"你们有证据就起诉啊！"
测谎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陆沉看着自己剧烈波动的心电图，在陈明惊愕的目光中冲出审讯室。洗手间的镜子里，他整张脸己经红得像是被蒸熟的螃蟹。
冰凉的自来水拍在脸上时，他听见隔壁物证科传来争执声。
"这不符合流程！""但林法医特别交代..."
透过门缝，他看见实习生正将装着蜘蛛胸针的证物袋塞进公文包。宝石断爪处新添的裂痕在日光灯下泛着蓝光——是二次撞击形成的放射性纹路。
刑侦大队办公室的电子钟跳至14:47，陆沉握紧口袋里皱缩的哮喘喷雾剂。当他推开会议室的门，看见有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正在白板前画人像侧写。
"受害者指甲里的纤维显示..."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转身时，陆沉手里的喷雾剂掉落在地，滚过写满案件线索的白板。
二十三年七个月零六天。这个在资料上看过无数遍的心理咨询师，此刻耳后三颗呈等边三角形排列的浅褐色小痣，与记忆里画室窗边的侧影完全重合。
禹苘弯腰捡起喷雾剂，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的银镯。陆沉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第二关节有块月牙形疤痕——是铅笔刀划伤的，那年他撕毁的素描本里夹着止血的纱布。
"陆警官？"禹苘递过喷雾剂时，食指在金属罐体敲了三下。这是他们在特殊学校的暗号，代表"危险快走"。
会议室的投影仪突然自动开启，西郊高架桥的卫星地图投在两人之间。陆沉看着红线标注的抛尸路线，突然发现与童年那张被烧毁的素描本残页惊人相似。当年禹苘用红色蜡笔画的之字形折线，此刻正蜿蜒成现实中的死亡轨迹。
"监控显示被害人生前最后出现在这里。"禹苘的激光笔红点停在地图某处，陆沉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红点笼罩的便利店，正是十二岁分别那天他买薄荷糖的地方。
陈明推门而入带进一阵冷风："DNA检测结果出来了，胸针上除了林芳的还有..."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另一个人的血迹，数据库比对显示属于二十年前车祸案死者。"
禹苘手中的激光笔突然失控，红点在天花板上乱颤。陆沉看见她风衣领口闪过的银链，蜘蛛胸针的断爪正勾着一缕发丝。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烈，他想起特殊学校医务室的味道，禹苘发着高烧还在画本上写：别让他们找到胸针。
"我需要查看原始证物。"禹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取下眼镜擦拭，这个动作让陆沉想起当年暴雨夜蜷缩在画室的女孩，也是这样机械地擦拭着八音盒碎片。
物证室冷柜发出嗡鸣，禹苘戴上乳胶手套的指尖微微发抖。当蜘蛛胸针被取出时，顶灯突然频闪，宝石内部的血丝在光影中组成模糊的数字——19。
陆沉突然按住太阳穴，破碎的画面在脑海炸开：十二岁的禹苘在站台塞给他胸针，火车鸣笛声里她的口型在说"十九画"。这些年他写过无数遍"苘"字，始终是十八画。
"死者后颈的瘀伤形态..."禹苘举起放大镜的手顿住。胸针断爪的螺旋纹路里，嵌着片极小的贝壳碎屑，在灯光下泛着珍珠光泽——和她母亲遗物上残留的一模一样。
警报声突然响彻走廊，陈明冲进来时撞翻了证物架："金牙张在押送途中逃了！监控显示他往旧城区方向..."
陆沉抓起配枪转身时，看见禹苘正在证物标签上快速书写。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看清那行小字：贝壳碎屑属于南浦码头特有品种。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警车顶灯在积水中投出血色倒影。陆沉降下车窗透气，后视镜里禹苘站在市局台阶上，手中的伞被风吹成危险的弧度。十二岁那场雨中的火焰似乎穿越时空在伞面燃烧，他忽然看清当年没烧尽的画纸背面，有用隐形墨水画的地图坐标。
对讲机里传来指挥中心的调度声，陆沉握紧方向盘。前方隧道口的监控杆上，一只蜘蛛正在暴雨中修补破碎的网，腹部红斑宛如微缩的宝石胸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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