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将一切色彩都剥离成单调的灰。
陈家平坐在金属椅子上，手腕上的铐子闪着冷光，姿态却像坐在自家书房的沙发里。
他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作品完成后的满足感。
“尹梦是我的序曲，一个愤怒的音符。”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来，没有丝毫悔意，“我只是递给她一把刀，至于刺向谁，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我顶多算个……艺术顾问。”
李西坐在他对面，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
白阅凌站在李西身后，一言不发。
她像一座冰雕，视线穿透陈家平，仿佛在研究他颅骨的结构，而不是在审讯一个罪犯。
“替天行道？”李西的语气很平淡，“绑架上千人，就为了上演一出你自导自演的复仇爽剧，这就是你的道？”
陈家平笑了，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病态的红晕。“他们可不算无辜。他们用我家的废墟、尹梦家的悲剧，堆砌成了自己的金碧辉煌。我只是把账单送到他们面前，顺便附赠了一场盛大的烟花秀，主打一个谁也别想跑。”
他坦然供述了自己如何利用专业知识，一步步引导尹梦，如何提供生物碱和黑客技术，如何将一个单纯的复仇者，塑造成一个行为艺术家。
“证据呢？”李西问。
“当然。”陈家平的目光越过李西，望向他身后的白阅凌，“我为清城准备了一份大礼。‘凤凰计划’黑账，参与者的名单、录音、转账记录，一个都不会少。这份大礼，足以让这座城市的地基，跟着我一起陪葬。”
他就是要用一场玉石俱焚的狂欢，为自己的悲剧画上句号。
根据陈家平提供的线索，结合尹梦留下的证据，一张盘根错节的腐败大网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名单上，那些平日里在电视上道貌岸然的名字，此刻都变成了专案组档案里冰冷的代码。
但奇怪的是，那份名单里只有腐败官员的姓名和证据，却没有另外一侧，也就是商界参与者的信息。
这不合理。
但再次问讯陈家平，他却是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嘴角一首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刑侦二队的办公室里，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方然推了推眼镜。“陈家平没想赢，他只想当一个殉道者。而殉道者最麻烦的地方在于，他们的故事，并不会因为被捕而结束。”
李西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逐渐亮起的天空，感觉不到丝毫破案后的喜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罪恶并不总是青面獠牙，它有时会穿着最高档的西装，坐在最体面的位置上。
手机震动，是谭逸打来的。
“我爸被停职了。”谭逸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不正常，“知情不报，包庇纵容。他没点火，但他看着火烧起来，还选择了沉默取暖。这个结果，他认。”
“谭逸……”
“你不用安慰我，李西。”谭逸打断了他，“这是他该付的代价。我只是……有些难过。他总说想守护这座城市，却用错了方式。”
挂了电话，李西感到那份疲惫又加重了几分。
他转身，看到白阅凌走了过来。
她手里拿着一份补充的化验报告，是关于尹梦所说的罕见生物碱的。
“Joker扭曲了她的痛苦，把她的复仇变成了一场公开的展览。”白阅凌将报告放在李西桌上，声音没有温度，“他不是在伸张正义，他是在亵渎死者，也在亵渎复仇本身。他把她的伤口变成了自己的勋章。”
她那双总是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冰冷的眼睛里，此刻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或许是悲悯。
李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白阅凌接了过去，手指在温热的杯壁上停顿了片刻。
风暴过后，清城迎来了一段诡异的平静。
但“血小丑”这个名字，连同他那套“黑暗正义”的理论，却像病毒一样在城市的地下网络中疯狂传播，引发了无数关于公平与腐败的激烈讨论。
李西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前铺着一张宣纸。
他试图用书法来平复内心的波澜，毛笔悬在空中，却迟迟无法落下。
陈家平是最终BOSS吗？
还是说，他只是个守门的高级精英怪？
那个真正的，在暗中观察一切，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的“莫里亚蒂”，真的落网了吗？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静”字。
笔锋刚落，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白阅凌。
“过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李西放下笔，赶到技术中队。
白阅凌坐在办工作边，指着桌上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快递纸盒。“半小时前收到的，匿名。”
盒子里面，是一盒最老式的录音带。
李西拿过一台专门用于处理这种老旧证据的录音机，将磁带放了进去。
“滋啦——”一阵电流声后，一段断断续续的钢琴曲从扬声器里流淌出来。
音质模糊，像是隔着漫长的岁月传来，曲调哀伤，却又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白阅凌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她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像是尘封的记忆被强行撬开。
“这是……”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羽毛，“这是我妹妹最喜欢的曲子。她失踪前，我们……我们经常一起弹这首。”
李西的心猛地一沉。
方然闻讯赶来，听到那段旋律，立刻凑了上来。“这盘磁带的制式很老，至少是十五年前的东西。这绝不是巧合，要么是过去的亡魂在敲门，要么是真正的血小丑，在邀请我们去听他下一个乐章。”
邱玲立刻在网上展开搜索。
几分钟后，她抬起头，脸色凝重。“找到了。这段曲子在一些很小众的音乐论坛上出现过，没有正式发表，作曲者不详。它的名字叫……《沉寂的琴弦》。”
《沉寂的琴弦》。
白月影。
那个被篡改的档案，那个被掩盖的失踪案，似乎正通过这盘诡异的录音带，重新浮出水面。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报警电话尖锐地响起。
小东接起电话，脸色一变再变。
他放下电话，看向李西，声音都在发颤。“李队……城郊废弃的清城音乐学院，发现一具女尸。”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
“死者……就倒在一架钢琴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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