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空气仿佛被福尔马林和不锈钢的冷冽气息凝固了。
白阅凌站在解剖台前。
无影灯的光线在她纯白的白大褂上投下一片冰冷的光晕，将她与周围的暗色调隔绝开来。
她的动作机械而精准，手术刀划开皮肤、分离组织的声音，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的节拍。
死者林宗辉的遗体呈现出高坠伤的典型特征，复合性创伤遍布全身。
白阅凌的目光并未在那些致命的脏器破裂上停留太久，她更在意的是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坠落时，人是活的。”
她头也不抬，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份天气预报。
李西和方然站在几步开外，隔着一层玻璃观察区。
“手腕呢？”李西通过对讲机发问。
白阅凌放下手术刀，拿起高倍放大镜，仔细审视着林宗辉右手手腕那道淡红色的摩擦痕迹。
“不是长时间捆绑。痕迹浅，形态锐利，更像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某种粗糙且坚硬的物体表面强力刮擦，或者死死攥住了一瞬间。”
她用镊子轻轻触碰痕迹边缘。
“皮损方向单一，受力点集中。对方的力量很大，而且不容反抗。”
解剖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胃内容物化验出来了。”白阅凌拿起旁边的一份报告单，“少量酸奶和水果，应该是蓝莓。死亡前两到三小时摄入。无酒精，无常见毒品或安眠药成分。”
方然摸着下巴，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一个清醒的人，被人抓住手腕，从顶楼露台推下去，栏杆上却没有留下任何挣扎的痕迹？”
他的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除非他当时根本没机会挣扎。”方然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说，“他被制服了，在被推下去之前。”
白阅凌冷哼一声，算是赞同。
李西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走，回现场。”
再次踏入汇德大厦顶层的公寓，那股极致的整洁和空旷感愈发显得诡异。
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香薰气味，冷静而克制，与楼下那摊血肉模糊的死亡现场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李西戴上手套，几乎是趴在地上，一寸寸地搜寻着。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桌角，每一件家具的边缘，试图找到那个能与手腕伤痕匹配的“粗糙硬物”。
结果是徒劳。
整个公寓里的物品，要么是光滑的烤漆，要么是柔软的皮质，连一个粗糙的边角都找不到。
这里干净得像一个从未被凡人踏足的样板间。
“队长！”小东从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沮丧，“问了一圈，整栋楼的住户和物业，案发前后都没听到任何争吵或打斗声。他们说林宗辉这人独得很，平时跟隐形人一样，邻居几年都说不上几句话。”
邱玲也摇了摇头。
“物业经理确认，林宗辉没有访客记录，他也不允许任何人，包括保洁，在他不在的时候进入公寓。”
一个孤僻的富豪，一个密室般的案发现场。
凶手是如何进来的？
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将一个活人扔下高楼的？
李西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邱玲发来的消息。
“李队，我把监控拷贝回来又分析了一遍。那个循环播放不是简单的技术故障。凶手截取了案发前一段30秒的空白画面，用专业软件生成了一个无缝循环的视频流，首接从服务器后端替换了原始数据流。这不是普通黑客能做到的，这人是个高手。”
李西看着这条信息，心头一沉。
凶手不仅冷静残忍，而且技术能力极强。
与此同时，方然正蹲在露台的角落，小心翼翼地端详着那盆被踩坏的幽灵兰。
他拍下照片，发给了自己的一位植物学专家朋友。
他没有等太久，电话就回了过来，对方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我的天，方然！你从哪儿搞到的这宝贝？这是幽灵兰！真正的幽灵兰！不是市面上那些杂交货色！”
“很值钱？”方然问。
“这不是钱的事！”专家几乎在电话那头喊了起来，“这东西的养殖条件苛刻到变态！整个清城，据我所知，能养活并且有这个品相的，不超过三个人！都是圈子里最顶级的收藏家，每一个都宝贝得跟命根子一样。你赶紧告诉我，这是谁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方然挂断电话，看着那株歪倒的兰花，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一个孤僻的地产大亨，同时也是一个顶级的兰花收藏家？
这两种身份，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刑侦二队的办公室。
白板上贴满了现场照片和关系图，林宗辉的头像被放在正中央，周围画满了问号。
“一个高技术力的凶手，潜入安保严密的顶层公寓，没有留下任何搏斗痕迹，将一个清醒的成年男性从露台扔了下去。”李西用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重重的圈，“作案后，他还有闲情逸致，把现场打扫得一尘不染，却偏偏留下了一株被踩坏的、极其珍贵的兰花。”
“这不合理。”方然接着他的话，“这感觉就像……凶手在故意表演。他想让我们看到一个自杀或意外的现场，但又在细节里塞满了谋杀的证据。监控循环、手腕伤痕、被踩的兰花……这些线索太刻意了，像路标一样，指引着我们去思考。”
“他在炫耀？”小东忍不住插嘴。
“或者是在传递某种信息。”李西否定了这个猜测。
这案子就像一个精心包裹的礼物，外面是“意外坠亡”的包装纸，撕开一看，里面却是写着“这是谋杀”的贺卡，可礼物本身——杀人动机和凶手身份，却依旧是个谜。
李西感到一阵烦躁。
白月影的案子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底，那份被篡改的档案更是如鲠在喉，现在又冒出这么一桩处处透着诡异的命案。
清城这片繁华之下，到底还藏着多少暗流？
就在这时，邱玲的座位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键盘敲击声，随后，她猛地抬起头，椅子因为动作过大而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队长！”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发现新大陆的亢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邱玲指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上面的数据流如瀑布般滚过。
“我一首在查林宗辉的财务状况！他的公司账目很干净，但他的个人海外账户有大问题！”
她将一个转账记录的截图投到大屏幕上。
“死前一周，从上周三到周五，林宗辉分三次，从他位于瑞士银行的私人账户，向一个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转移了一笔巨款。”
邱玲咽了口唾沫，报出了那个让整个办公室陷入死寂的数字。
“总金额，一点二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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